当年的牧骁，其实并不像现在这般邪魅无情。
当年的凤九歌，也还只是个有点小傲娇的姑娘。
那时，他随父入道，斩妖除魔。
那时，她在成年前入世历练，感悟自然之力。
然后，她看到他正在除一只狐妖，而那狐妖身上虽有戾气，却也身具纯洁之气，明显是受了妖人蛊惑才乱了本心，好在，它身上的戾气还可净化。
于是，凤九歌出手救了它，却也因此与他对上，有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年的她，两百九十九岁半。
自然鬼神的孩子与常人不同，于他们而言，三百岁才是成年。
也只有达到三百岁的时候，他们才会长成大人的模样，而三百岁之前的他们，一直都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
所以，初见之时，于牧骁而言，凤九歌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只是那女童的装扮颇为怪异。
之所以觉得怪异，是因为眼前这个身量还不足他胸前的小姑娘，竟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头上还梳着飞仙髻。
这样的装扮他在人界从未见哪个小姑娘有过，就是大姑娘们他也没见这样红衣配飞仙髻的，乍一眼，真觉得那是个怪娃娃。
可那怪娃娃，实力竟不俗，一招之下就将他打向狐妖的道法卸了。
那年他正到弱冠之龄，出门历练也有了五六年时间。
历练之时，他见过的妖魔鬼怪无数，却始终无法看清她身上的力量到底属于哪一派系，只见她救了狐妖，模样又奇怪，问她话她还不搭理，便将她也当了妖魔，打了起来。
可是，打了几轮后他竟发现，向来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他竟打不过她！
结果很明显，他打不过，自然是败了。
一般而言，驱魔师和妖物间的比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凤九歌打败他后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就转身抱起已经化为原型的女狐妖，脚尖一点，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从这以后，他再见她，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而地点，是一间破庙。
彼时，她好像受了伤，脸色十分难看，看到他也只是睁开眼看了下，旋即便重新闭上了眼，而之前被她救走的那只狐妖此刻正守着她身边，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狐妖身上的戾气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但凤九歌和那狐妖都没有驱赶他的意识，这附近也确实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了，所以牧骁在破庙里寻了个角落坐下生火，顺便开始吃干粮。
烤火过程中他看见凤九歌的脸色似乎越来越差了，想了想，他还是起身，打算去看看她怎么了。
狐妖以为他会对凤九歌不利，阻拦了他。
但随后没多久，凤九歌微微睁开了眼，轻轻叫了声“狐灵”，那只狐妖便退了开去。
随后，牧骁上前。
经过察伤，他见凤九歌不知和谁打了架，伤及肺腑，看模样似乎还伤了有段时间了，却一直也没见好。
虽然他不明白凤九歌那么厉害，怎么伤势就是不好，但恰好他包袱里便有能治内伤的药，便找了器具去煎了。
待煎好药端去给凤九歌时，凤九歌却说不用喝，只要熬过明早便就会好。
彼时牧骁还不知那个明日便是凤九歌满三百岁的时候，也就在那时候，她会成年，身上的伤也会随着自然鬼神之女的成年而消失。
所以，见她状态不好，他还是使劲地叫她喝药。
凤九歌最终拗他不过，喝了药。
然后，到第二天的时候，他一睁开眼，破庙外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洒了进来，还正好洒到了凤九歌身上，再然后，眼前那个因为受了伤小脸白兮兮地躺在地上的女童竟然突然漂浮了起来，有一股什么力量从她身上溢出。
本来他还以为是妖魔作祟，忙拿起了武器，可过了一会儿，又没感觉到那股力量里有妖魔的邪恶气息在，便拿了武器皱眉看着凤九歌。
又过了一会儿，凤九歌的身量开始突地拉长，头发也开始迅速长长，身上的衣服却还是十一二岁模样时的那套，所以不多时，展现在牧骁面前的便是凤九歌白皙的手臂和修长的双腿。
他脸猛地变红，忙将目光移开。
而这时，凤九歌也已经成长完毕，站在了地上。
她常年沉迷于修炼，即便这次出来历练，人情世故方面却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所以她一直也没察觉到牧骁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身上的衣裳穿着不舒服，便掐诀让衣服变长了。
随后她和牧骁道了声谢便离开了破庙。
后来，两人又有几次接触。
不过，真正到牧骁知道凤九歌是鬼神之女的时候，已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他喜欢她，也差不多是他知道她是鬼神之女的时候。
后来，他变得热爱权力，是在当时的阴界冥王险些强娶了凤九歌的时候。
那时，他将重伤的她背了出来，看着暴怒的冥王，开始意识到，要保护好她，没有地位权力，完全不行。
可在他得到了地位和权力的时候，她却不在了。
然后，他开始发了疯地找她，可因为种种原因，他找不到。
再找到，已经是林可这一世。
他企图将林可变回凤九歌，却已经尽是枉然。
轮回百世，即便当年的凤九歌同样心悦于他，可轮回了的，中就已经不一样了。
所以最后，他选择了和她自爆。
偏偏即便凤九歌已经不是凤九歌，他还是舍不得她陪他死。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变成小小的虚妄虚体的牧骁，深深叹了口气，问他：“你这样做，值得吗？”
这一声问，并不止止是自爆这事，还问了很多。
毕竟，自牧骁上位以来，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凤九歌来的。
比如说，他养出那么多炼鬼，养鬼师，还做了那么多恶事，为的就是天道乱，而天道一乱，凤九歌的转世，必定要站出来，还会主动吞下凤九歌当年留下的鬼丹。
这样的男人，作恶虽多，却也深情得让人心疼。
我指尖抚着掌中的黑石，心内一片苦涩。
牧骁看了看我，又看了眼我手上的黑石，最终目光一转，落回了结界里的那团气体上，用一种很温柔很温柔却又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我不悔。”
然后他和我说：“九歌迟早会回去的，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虽然我知道她已经不能算作是九歌了，但她毕竟有九歌的记忆，有九歌的容颜……我想和她待久一点，也想让她永远记得我。”
我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谢谢。”牧骁轻轻说了声，虚体融回结界之中，随后便带着那团“气体”随风飘远了。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最后才离开了。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回聻境，而是化作人身，开始在人界体验百态，顺便听着阴间那边的事情。
林可果然在不久后便重新凝聚成型，回到了项扬身边，还帮着将牧离的、项伯父项伯母、卓凡父母以及我苏家他们的残魂招了回来，只是，牧骁和纳兰的魂，均已彻底消失。
而凝聚成型的林可，相貌果然便是凤九歌的模样，也果然再忘不掉牧骁，而这，也算是牧骁这么多年作为的回报吧。
我指尖拂过怀里的黑石，轻声说着：“纳兰，我也忘不了你呢……”
随后，我回了聻境，并在回去之前，为聻境的聻鬼们带回了大量物资。
自此之后，没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去人界带回物资。
看着愈发繁荣的聻境，我抚着为纳兰建造起的墓碑，轻轻一笑。
纳兰，你看，虽然因为天地法则的存在，不能让这聻境聻鬼出去，可是，聻境子民们，生活已经越来约好了呢，可我也会一直守护着你，守护着聻境，你说，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