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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燕被当做宋国公府嫡女养育了十六年,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真正是在绮罗丛中长大的宝贝女孩儿。她正值二八芳年,满心盼望着会嫁到皇家,成为满京城闺秀艳羡不已的七皇子妃。谁知陈年旧事一旦被揭穿,她忽然成了庶女,所有的美梦全都破碎了。
从天堂一下子跌落到了地狱。
她一时想不开,神志便有些不大清明,在房中大发脾气,摔了不少珍玩古董,更伤了身边服侍多年的侍女。“摔东西倒还罢了,伤了人,这还得了?虽是侍女,也是爹生娘养的,一条人命啊。”宋国公夫人叹息良久,拿这娇养的女孩儿没办法,只好暂时把她关了起来。
“可怜。”原本觉着彭燕娇纵可恶的人,到了这会儿,倒有些可怜起她来了。
彭燕的祖母当年逼着宋国公夫人拿她当嫡女养育,应该也是为了彭燕好吧,谁知到最后却是害惨了她。她就算是宋国公府的庶女,只要品行端正,也不难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富尊荣的过日子。可她如今恶名远扬,谁都知道,无论宋国公夫人如何悉心教养,她都和她那来历不明的生母一样性情暴燥,丝毫也不像位大家闺秀。这样的姑娘,哪里有人家敢求娶。
彭燕的将来,或许是一直“神志不清明”,被关在宋国公府的角落里自生自灭;或许是神志清明了,被胡乱嫁出去----肯定嫁不到好人家,只能低嫁。她的一生,算是完了。
“真是可怜。”彭燕落到这般境地,在她来说是凄惨无比,在世人来说,却不过是一声叹息。叹息之后,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还过什么样的日子。
“七皇子该另外择妃了,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这份福气。”家里有待嫁女孩儿的,更关心起新的七皇子妃人选。彭燕,成了明日黄花。
皇后把为七皇子择妃的事禀告给皇帝的时候,皇帝很有些惊愕,“彭家和沈家的姑娘,一个无意之中吓着了阿早,一个身世离奇,还品行不佳?”
皇后温柔的点点头,“本想着在彭、沈两家的姑娘当中为阿慕择一位温柔贤淑的姑娘为妃,如今看来,是不成的了。”
皇帝眉毛拧了起来。
宫女内侍都屏住了呼吸,心中恐惧。
皇帝就算不发怒的时候都令人不敢仰视,更别提生气的时候了。
皇帝烦恼片刻,脸色阴沉的伸出了手。
“皇上这是要什么啊?”一边站着的宫女惶恐无助,不知该给皇帝递什么才合适。
高德这些年来一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见皇帝才和皇后说过七皇子择妃的事便脸色不好的伸出手,脑子快速转了转,忙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折叠折子,满脸陪笑的呈给皇帝。
皇帝拿起折叠折子翻开,仔细的看着什么。
“猜对了。”高德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无比庆幸。
皇后知道这折子上写的是什么,心里也是一阵松快。
这上面列着公侯人家各适龄婚配儿女的家世、年纪、才能、品行等,皇帝翻看这个,当然是要重新给七皇子看岳家了。
皇帝翻看良久,合上了折子,“皇后,再看看宣大总兵涂勇的长女。”
皇后微笑答应,“是,皇上。”
宣大总兵是朝中要职,照例是不许带家眷的。涂勇在宣府,涂夫人带着儿女,居住在武定桥畔的总兵府。
皇帝一向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见这件事情说定了,便顺手拿起一份奏折,提起笔。皇后知道他这是要批况奏折了,便不再打扰,亲手替他倒了杯茶放在案边,“皇上忙吧,妾告退。”
皇帝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皇后已走了几步,皇帝忽想起一件事,又把她叫住了,“皇后,阿雄、阿闻和小童可好?”
东宫的几个孩子,皇帝是极为上心的。
皇后微笑,“极好。自打东宫宫务交给了铁女官,她便把东宫上上下下管的井井有条,也把几个孩子照看的很周全。阿雄常去看太子妃,小童又住到了太子妃寝宫的偏殿,太子妃大概是见着两个孩子便有了心气儿,身子已是一日好似一日。”
皇帝默然片刻,冲皇后挥挥手。
皇后温雅恭敬的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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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坤宁宫,皇后便吩咐苏嬷嬷,“过两日你先到总兵府去一趟,看看涂大小姐的人品、言行举止。”
苏嬷嬷恭敬的答应了。见皇后歪在榻上,面有倦意,忙命宫女们退到殿外,不得打扰皇后,自己拿了美人锤,跪在榻前,替皇后捶腿。
皇后有些烦恼,“也不知涂家姑娘如何?这回莫要再出差错方好。”
前面的六位皇子,除太子择妃几经挑选、格外慎重之外,其余的五人还不是皇帝指定了人家,皇后细细相看过,便下了赐婚旨意?偏偏到了小七择妃,这般不顺畅。本以为只是从彭、沈两女当中挑一个七皇子妃罢了,谁知到了最后,两女各有各的不合适,哪位也不能嫁进皇家。
皇帝方才已是有些烦燥,皇后和他夫妻多年,当然已看在眼里。
皇后真希望涂家姑娘会温良贤惠,无可挑剔,顺顺当当做上七皇子妃。
苏嬷嬷为皇后捶着腿,陪笑小声问道:“奴婢真是不明白,要说和七皇子相配的姑娘,不是现成的有常家三小姐么?她是开国公嫡女,太子妃的妹妹,舅舅又是威风凛凛的兰大将军。要论家世,和她同龄的小姑娘,大概没人能比得上。”
皇后闭上了眼睛,“就是因为她有那样的家世,才和小七不配呢。”
国朝初立,朝廷重视的是武将,是能驱逐鞑靼、开疆拓土的勇士,文官虽清贵,地位却和武将差的很远。皇子选妃,无一例外,全是功臣之女,武将之女。
开国之初,武将之中最负盛名的是平国公、开国公,如今却是三足鼎立,除平国公、开国公之外,又增加了兰大将军。无瑕是开国公的女儿,兰大将军的外甥女,开国公和兰大将军都对她非常宠爱,谁若是娶了无瑕,真是有了强有力的岳家,助益匪浅。
皇帝已经决定聘兰大将军的独女为八皇子妃,常朝霞又已经是太子妃,这种情形下,实在没有必要再和常家联姻。
没必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帝更不愿影响太子。
太子娶了常家庶出的长女,七皇子若是娶了开国公府的小凤凰无瑕,太子情何以堪?更何况,若是遇到太子和七皇子起了争执,开国公一家很可能是站在七皇子一边,而不是太子。
这样的联姻,对皇室没有利,只有弊。
说到底,在皇帝心目当中,诸子之中最器重、最偏爱的,还是太子,还是他的皇位继承人。
“原来如此。奴婢愚钝。”苏嬷嬷不轻不重的为皇后捶着腿,幽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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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亲到总兵府去了一趟,回宫复命之时,满面惊诧,“昨日,涂大小姐和她表哥定了亲。”
涂夫人娘家是世代书香的斯文人家,族中人才众多。涂夫人的族侄之中有位英俊少年,品貌俱佳,和涂大小姐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便有了做亲的意思。这不,昨日已央媒下了小定。
下过小定,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皇上又要烦恼和操心了。”皇后叹气。
皇帝知道涂家不行,当然得为七皇子另外选妃,又要烦恼,又要费一番心思。
“七殿下姻缘还不到呢。”苏嬷嬷陪笑开解皇后,还有意开起玩笑,“七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品,还愁不交桃花运?”
“他呀,只会愁桃花太多。”皇后不由的微笑。
因着七皇子相貌美丽出众,明着爱恋、暗中痴慕的少女颇多,七皇子可不愁没桃花。
皇后想面见皇帝禀明这件事,偏偏西南有旱灾,西北有军情,皇帝日夜忙碌,并没宣皇后到乾清宫见驾。
七皇子专程到坤宁宫央求皇后,“连着三家都不能和谐,连累母后,小七万分惭愧。昭明圭的普仁法师年初之时便说过,小七今、明两年不宜议亲,事必不谐。当时小七还不信呢,如今看来,说的真准。”
皇后有些犹豫,“若真是命中如此,也只好缓上一两年。可是小七,你年纪到了啊。”
七皇子浅笑,“母后,古时男子三十而娶呢,小七如今还未到弱冠之年。”
皇后不由的一笑,“是说你还小么?”
七皇子的婚事是皇帝做主,皇后并不当家。若是皇后当家,或许她已笑言,“好啊,便让你再做两年孩子。”
成了亲的才是大人,没成亲的,不管年龄多大,都是孩子。
皇后答应替七皇子向皇帝求情,“……你父皇肯不肯答应,母后却是不知。”
七皇子轻浅而喜悦的笑了,“若是小七自己说,估摸着会被父皇痛骂责罚;若是母后说,父皇定是答应的。”
他看向皇后的目光,满是信任和感激,澄净如孩童。
皇后不由的一笑。
谢过皇后出来,七皇子行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脚步比平时轻快,身姿愈发清逸不群。
一名小内侍走过来,恭敬的躬身,小声说了几句话。
七皇子点头,“知道了。”
小内侍退到一边,七皇子步履潇洒,向枫树林走去。
枫叶或火红,或金黄,璀璨艳丽。
五六名少女在林间快活的跑来跑去,拣着地上的枫叶。
这些少女大都是侍女服饰,唯有一位紫衣少女身着华贵的明光锦,与众不同。
七皇子看到她的身影,嘴角噙上丝韵味不明的笑意。
“什么人?敢在枫树林胡闹?”七皇子斥道。
少女们都停下脚步,眼神惊愕的看向他。
唯有紫衣少女依旧蹲着身子,目光专注的端详一片火焰般的枫叶。
“看招!”七皇子探手入怀,取出两枚暗器,玉手轻扬,暗器迅疾的射向紫衣少女!
“偷袭啊。”紫衣少女咦了一声,敏捷的扬起衣袖,两枚暗器落到了她宽大的衣袖之中。
“这么重,是什么?”紫衣少女有些纳闷。
七皇子站在枫树下,火一般的枫叶映得他面如凝脂,如冬日里的一捧雪般灿烂晶莹。
他微笑看着紫衣少女,美丽的桃花眼中雾气昭昭。
“好美。”紫衣少女艳羡的看了他好几眼,嘻嘻一笑。
“三小姐您没事吧?”侍女们纷纷过来,七嘴八舌的慰问。
“没事。”紫衣少女笑着,取出了袖中的暗器。
“好阔气!”她看明白了暗器是什么,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真是大手笔!”
她手中是两枚刀币,外形奇特少见,分为环柄和刀身两部分。环柄为一方孔圆钱,刀身则是古拙稳重的尖首刀形。刀币上面刻着“一刀平五千”五个悬针篆文,其中“一刀”两个字刻在环柄上,是用黄金镶嵌而成。
“一刀平五千”这五个字书写流畅,毫不呆滞,笔划细挺,气势十足。
紫衣少女惊喜的看了片刻,笑咪咪抬起头,“七殿下真是出手豪阔,竟拿金错刀当暗器使用!”
金错刀是王莽当位时铸造的一种的刀币,铜制优良,铸工精美,向有“钱绝”的美誉。这两枚金错刀流传到现在,可比同等份量的黄金不知贵重了多少倍,拿它当暗器,奢侈,任性。
七皇子做后悔状,“我一时情急,竟拿它当暗器了,失误失误。无瑕妹妹,此物难得,还给我成么?”
“当然不成。”无瑕欣赏着手中的金错刀,得意洋洋,“你既拿它当暗器使用,被我截获,便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