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颇有春风得意的感觉,虽然去年在骄海市与腾龙的竞争失利,却在全国的其他地方纷纷告捷,此次回校参加校庆不同十年前的百年校庆,身上已多了许多头衔,更是在二○○六年的财富榜上前进了十名,进入前二十了。
李明远是不忌财富外露的,他觉得做生意很需要这个牌子,有这个牌子,人家就相信你有实力,愿意很你做生意,银行也愿意贷款,以大钱赚小钱不是李明远这样的人能够满足的,他脑袋里盘算的都是怎么迅速以大钱赚大钱。人,就是这样一个动物,**无穷。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人前进的动力,可**的无度则会使人很快地陷入一种疯狂丧失理智的状态,眼下的李明远,客观的说,疯狂却还没丧失理智。
他辞掉许多重要的会议来参加校庆,在他的日常安排里,“重要”,已经不是一个能够刺激他的词眼了。商人重利,但也重名,聪明的商人从来都是名利双收的,名和利怎么分得开呢?
此次回来,李明远带来的捐款是一千万,他要在楚天成立一个创业基金,鼓励楚天那些优秀的,还没有找到工作或者没适合工作的,有自己一整套较成熟的创业想法的毕业生去创业,只要他们去按照要求去申请,详细描述自己的创业计划,基金会审议通过就批钱,以投资的形式帮助学生创业。
李明远这一做法,无疑是非常聪明的。这样一个基金会,无论是在他身前身后都会带来名誉的,美国的哈佛大学不就是在当年建校初期收到来自一个叫哈佛的人一笔巨额捐赠而把学校改他的名字吗?现在,这个叫哈佛生前做过什么事,是好是坏无人关心,人们只知道以他名字命名的学校已屹立在世界名校之林了。李明远渴望这种声誉,同时,他心里有一种隐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翻了船,有这个牌子,图个心安。
李明远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在房地产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业内人士都清楚,不违规操作,不请客送礼,说的严重一点行贿,怎么批来好地皮?李明远所依仗的就是这个行业谁都一屁股的屎,谁怕谁,只要自己做的不过火,摆平各方面的关系就不会遭报应。
在他印象中,腾龙公司好象是一个例外,他想不通,腾龙是怎么走到现在的?腾龙公司的员工是太优秀而又极富团队精神,他们的每一个楼盘无一不经典之作,他们做的是品牌,不如此,他们正常操作所获得项目成本高过他们许多,怎么捱过去?对,只有做品牌。腾龙公司已经形成了良好的口碑,所以他们的楼盘一经上市,立即销售一空,这样的业绩是同行红眼得不行的。
腾龙总裁林晓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过去有些房地产公司想搞一下腾龙,可被搞的往往是那些公司。说真的,李明远对这位比自己出道晚的新锐着实有些畏惧,有钱赚的地方多的是,何必与他发生正面冲突了。
然而,去年的竞标失败李明远确实恼了,可也一时没了办法,不久却传来林晓突然隐去的消息,令业内人士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当家人是苏晴,不可否认,这是一个非常精于商道的女人,可谓八面玲珑,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啊,而且是个漂亮女人。李明远经常意淫着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上,听到她呻吟的声音,那可真是人间乐事。可是想归想,李明远不会蠢自己这样去做的。
李明远在这次校庆可谓出尽了风头,学校把明远创业基金会的成立形式安排在校庆典礼令人瞩目的一个环节上,有一个李明远和校长的象征性的交接仪式。
在学校大礼堂里,林晓坐在台下看着这个肥胖的中年人,心里不由得承认李明远挺会花钱的,这个钱确实值得。创业基金会的管理委员正是由经管学院的几位资深教授兼任。按照李明远现场讲说的话来说:资本与知识的结合,将产生无穷的力量!
说的不错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李明远嘴里说出来,总是有些怪怪的。林晓对这位昔日的对手没少下过工夫,这个业界同样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暂且不说这表面如何风光的校庆,也不说校长在庆典放出的豪言,说什么挤进世界名校行列!实际上,在我们的长篇故事叙述中,一直以来,我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段天的导师何有为老先生。
何有为老先生今年七十八,是我国教育界的泰斗人物,如此高龄依然坚持在教育第一线上,用他的话来说: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讲台就是他的战场,战士当马革裹尸,教师也要战斗在讲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说起二○○六年的双代会,教育界的代表聚集的时候,老教授是对着教育部的领导拍桌子说你们答应的教育投资要占国民收入要多少多少,而实际上只有一半,你们所说的教育兴国,根本是句空话,看看现在高校有多少招生**,学术**,当官的不思学校建设,当教师的不思教学,这个高校改革还有个屁希望。老头子一着急,粗话也都出来了。
回来后,老头子忙着和教育界的另一个权威杜斯文打笔战,他们俩是几十年的冤家。杜斯文提倡的教育产业化,特别是高等教育,强调其为社会服务之职能,而何有为老教授则强调高校必然有其独立之精神,虽有服务社会之职能,但更主要的是学术之自由,高校必要有远见卓识,要有独立的人格,不能随波逐流,成为社会的纯良之地,良知与公平的代表。何有为老教授对高校盲目的扩招深恶痛绝,每说起这方面的事,往往情绪激动,到后来号啕大哭。
唉,老头子实乃至情至性之人啊。
段天,可以说是何老的关门弟子,他对自己老年仍能寻得这样的弟子老来欣慰,这也是他在段天面视英语没有通过时向校方力争的原因,那时候,他可真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他不愿意再让这样的僵硬的考试规则而把他的天才学生拒之门外的,决不!
是的,第一眼看到段天,何老就意识到这是上苍给他最后的礼物,这个年轻人有着自己年轻时候一样个性高傲,为人正直,勇敢面对,执着理想,这是个成大事的人,有什么比找到自己一生学说传人还要更高兴的呢?
果然,段天进校后确实没让何老失望,他博览群书,不拘一格,发奋学习,理论与实践结合,对于这个弟子,他喜爱极了。
而在段天心目中,何老更是他的精神导师,早在他读本科的时候就读过何老的著作,在他心目中,这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有着铮铮铁骨坚持自己的信仰的知识分子。老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遭了不少罪,罚跪、毒打,据说一连打坏了七根木棒,老头的硬骨头可见一斑。何老的老伴也跟着遭了不少罪,这些不算什么,最让何老痛心的是他的儿子在文革期间由于受不了迫害的苦而自杀了,啊,那是个怎样的年代啊!当人格被践踏,知识被抛弃的年代,还有什么希望?
现在,知识经济了,段天想,中国整整一百年,虽经过无数先烈的鲜血与生命,终于成立了新中国,经济发达了,人民水平提高了,可是中华民族文化的自豪感与信心始终没有找到,我们,经历一个从一味排斥外来文化封闭自我年代到盲目接受追捧外来文化的年代,迷茫的现代中国人啊,总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段天和恩师学习最重要的方式就是热烈的讨论。何老往往是在一个星期前抛出一个论题来,要他们去找资料,然后说出自己立场,就在何老的家,摆开桌子,展开辩论,这对段天来说,真是让人全身血液沸腾啊。
何老北京开完双代回来就一直身体不好,他的老毛病哮喘又犯了,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指导自己手下学生的学业。
二○○六年的六月一号,儿童节,这是个充满欢乐和希望的节日,晚上,何老把段天一个人叫到他家。
何老这天精神很好,段天略微有些放心了,这些天来他和他的师兄弟们一起担心着老师的病情。
何老一招手让段天坐下,喝了几口茶,指着茶几上一摞厚厚的书稿说道:“段天啊,这是我这几年来一直在写的书稿《大学之道》,你给看看。”
段天很早就听说老师在写一本巨著,一直想看,却没想现在老师拿出来,欣喜之下不疑有它赶紧拿过来开始翻阅。何老没做声,看着段天看。
段天看着,翻阅着,看到过瘾的地方还忍不住念出声来,不禁击节叫好,段天说道:“老师,写的太好了,真可谓痛贬时弊,痛斥要害啊。”
何老说道:“如果是仅仅是大骂一顿那就浅薄了。”
“那是,那是。”段天连忙说道:“我是看着骂人的就过瘾,老师后面的还有许多具体的改良措施,从整体到细节,洋洋洒洒啊。”
何老一摆手,说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这人,一辈子不适应时局,所以个人主张一直得不到运用,你可学我学术之坚持,但不可学我现实之迂腐,要善于利用各种力量为我所用,知道吗?”
段天点着头,不明白何老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语重心长的话。
何老看着段天的呆样,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段天,我大限将至了!”
段天“啊”了一句,说道:“老师,怎么可能?别瞎想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们都需要你了。”段天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语气开始有些急切了。
何老笑道:“呵呵,人谁有不死?只是死了,我倒是有些不甘,还好上天怜我,有你们在,我也算是放心啊,唉,真是不服啊,真希望像你们这般年轻啊,若能此,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实不枉了此生啊。段天,你给我记住,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了,这样不是对我,而是要对你自己,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
“老师,你别说这话,我想您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
何老又是一摆手,说道:“不用了,自己身体还是自己知道,你知道我祖上是中医,多少是知道的,人老,对这个还是很灵敏的。我的这本书,已写完了,但是还没经过修改,我若是没时间做了,就交给你了,你看看,怎么处理是出版还是一把火烧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何老大有临终托孤的感觉。
整整一个通宵,一老一少像是有说不尽的话。清晨,段天走出何教授的家,人有迷迷糊糊的,开始的迷糊还可能是没有睡觉引起的,可是段天休息后人依然人是迷糊,人平时的聪慧机敏发挥不到十分之一,总是忘这忘那的。
段天的爷爷去世的当天,段天的父亲,远在家乡二百公里,做凡事都不顺心,人也是极迷糊的,这是父子连心啊。
段天迷糊了三天,六月四号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昨晚他和同学们去看了何老,聊到十二点才回。段天打开门,是他的一个师兄。师兄哭着对段天说:“老师,老师,昨晚过了!”
“什么?!”真是晴天霹雳啊,一直在心头的不详之兆终于应验了,老师,老师就这样撒手而去了吗?段天拨开师兄,连忙跑向何老师的家。
何老师很安详地躺在那,段天楞楞地站在那。
生命啊,是这么的无常,都让人来不及去惋惜,去感叹,老师的音容笑貌昨晚还在这个房间里生动着,而现在,一切都寂静了,段天突然有一种想砸碎一切的冲动,沉寂了三分钟,一个男人通彻心肺的哭声从教授的房间里传出,传出好远,好远。
校领导来了,礼节性表示他们的慰问。
慰问?慰问谁?何老的老伴早在五年前去世了,这个孤零零的老头啊,段天的泪如开了闸一般倾泄出来。
治丧委员会成立,令世人奇怪的是,治丧委员会的成员清一色是何老的弟子,而并没有按照惯例有校领导参与,这是何老遗嘱里刻意提到的,说的礼貌一些是不好麻烦领导。
何老散布全国各地的弟子都赶来了,有的已经是某高校校长级的人物,可他们再高的官位也是老师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段天,这个关门弟子成了治丧委员会的领导,由他主持。这,也是何老遗嘱里刻意安排的。段天明白何老的意思,何老是视他为儿子,老头没有儿子了,送终的自然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中国人最是讲究这些,这要是一个武林门派掌门人殁了,主持他葬礼的自然就是他的下一任。何老多少就有这些意思,但一生简约之人,却没在遗嘱里反对对自己葬礼大办特办,亦是想着在由他死所引起的空前聚集的宴会上,把段天一下子推到众多弟子的中心位置上,这样一来,他日段天若是要做出些什么事来,师兄弟们之间还好有个帮衬,显然这是何老老早就已经想好的,用心是何其之良苦啊。段天一想及此,就感觉师恩重如山。老头的慧眼已看出段天非池中物,然而,段天自己却有一种身在局中的迷惑,他惶恐至极,怕辜负了老师的这片深情厚意,他的心,没一刻不是激荡起伏,不能自己的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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