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攻打上川的消息传到连城耳中的同时, 魏泓在蘅水境也得知了此事。
崔颢郭胜当时都在他帐中议事, 听闻这一消息均是神情一怔。
“金人怎么会忽然攻打上川?疯了吗?”
郭胜一脸不解。
崔颢也是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咱们那位陛下……真是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话可谓直接点名了是魏弛在背后捣鬼, 郭胜闻言面色一僵。
“你是说……是陛下暗中跟南燕与大金同时联手?”
大金跟南燕可不同,那是个跟大梁国力相当, 且异常凶悍的国家。
即便之前的战事中他们吃了些亏,让南燕和大梁占了些便宜, 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比南燕大梁势弱,可以放松警惕了。
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等他们真的进入大梁境内, 是绝不会再把到嘴的肉吐出来的。
而且金人向来残暴,又因先前大梁占领了蘅水一事而嫉恨着他们, 若是边境城镇被他们攻占, 城内百姓势必遭殃。
魏弛身为大梁皇帝,难道想不到这些问题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崔颢道。
“大金算准了时候等王爷离开才发兵,但除了咱们那位陛下, 谁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离开上川?”
虽然南燕对衡水西发动了战事,但他们并不能预测大梁朝廷一定会派魏泓越境出征, 只有亲自下达这道命令的魏弛才知道, 所以从中作梗的人一定是魏弛。
“可是我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崔颢皱眉思索, 面带不解。
“陛下虽然登基未满两年,但应该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王爷离开了上川,上川就守不住了。”
“而且就算他不知道, 金人跟咱们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也不会不知道这点。”
“就算王爷不在上川,只要靖远军还在,上川就不会失守,那么他们也就无法从中占到什么好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答应跟陛下合作呢?”
郭胜只擅长打仗,并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听完之后觉得头都要秃了,皱着眉头不说话。
两人都看向魏泓,用眼神询问他可知道魏弛这么做的用意。
魏泓单手扶额看着桌上的军报,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明白。”
这件事乍一看上去像是魏弛为了削弱他的实力而与大金联手,让大金或是他自己的兵马趁势攻占上川。
但他若是真想这么做,当初就应该让他把靖远军的主力全部带到蘅水这里才是,这样上川守备空虚,才更容易被攻破。
可是若没有绝对让人信服的理由,魏弛是不可能自己派兵攻打上川的,不然就算他要出兵,朝中一众大臣也不会同意,那些带兵的将领也不一定会答应,最后一个闹不好他就反噬了自己,反而将这些人推到了魏泓这边。
大梁朝廷不出兵,魏泓这次带走的又只有五千靖远军,上川剩余的兵马只需要守住与大金接壤的边境就可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魏弛此举似乎只是想把他困在蘅水,但并不想真的让金人把上川占去。
可是把他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他既不敢杀他也不敢对上川兴兵,那这件事不是毫无意义吗?
“我这位皇侄的心思还真不大好猜了……”
魏泓喃喃道。
“那王爷现在有何打算?是按兵不动还是尽快办完这边的事回去?”
其实南燕那些兵马对魏泓来说根本不足为惧,若是手里的兵将真的听他指挥,很快就可以稳定这边的局势,然后回到上川。
但问题就是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五千靖远军之外,其他兵马看似听他调配,实际总是消极应战,跟南燕保持势“均力敌”的对峙之势,这才让战事一直拖延。
可若战事不结束,他就不能自行回到上川,不然便是抗旨不遵,便是临阵脱逃。
“上川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让子义回去领兵坐镇就是了,这边我……”
话没说完,帐外有人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从上川而来的书信,但并不是军报,而是姚幼清寄来的家书。
“大概是王妃也听说了边关战事,担心王爷,所以写信来问。”
崔颢笑道。
郭胜没说话,心里轻嗤一声,暗道问了又有什么用,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解决吗?
暗忖间魏泓已经遣退那送信之人,将书信拿出来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越看越慢,脸上神色也愈发温柔,甚至隐隐露出笑意。
崔颢有些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会让王爷在这个关头露出这种神色,但既然是家书,他也不方便多问,便只是安静地站在帐中,并未多嘴。
但没一会魏泓便自己对他们说了信上的内容,听完之后别说崔颢有些诧异,就连郭胜都是满脸不可置信。
“王妃要去仓城?”
仓城连通边境几处重要关隘,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边关一旦失守,这里也是非常危险的。
去年魏泓虽然带着姚幼清一起去那边住了半年,但那是因为他自己亲自坐镇,确定边关安稳,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战事他也可以第一时间把姚幼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眼下他不在,金人又大军压境,就算靖远军的主力还在那边,她一个女孩子又如何知道这些军政之事,怎能确定边关不会失守?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写信来告诉他她要去仓城。
“她知道我被困在蘅水一定离不开,上川虽有靖远军镇守,但百姓们习惯了我在那里。眼下我不在,这次大金派出的兵马又格外多,纵有靖远军宣告边关安稳无碍,但百姓依旧惶惶,所以……她代我去仓城,以安民心。”
魏泓曾对她说过,他之所以每年冬天都亲自去仓城,就是为了有乱则平乱,无乱则安民心。
如今有乱,民心更需安定,他去不了,她作为妻子,代替他去。
女孩娟秀笔迹跟她的人一样柔柔软软,看上去没什么力道,写在信上的每一句话却像是直接刻在了魏泓心里,让他一个字都忘不掉,又像是柔韧的蒲苇,将他紧紧缠绕,密密包裹,整个人都跟着柔软下来。
“王妃外柔内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崔颢由衷赞道。
魏泓笑着点头,将刚才的决定改了。
“子谦你带人回去吧,子义留在我身边。”
郭胜闻言双眼一瞪:“为什么?”
刚刚还说让他回去呢!
而且领兵打仗这种事,向来都是交给他的啊!
魏泓没理他,又低头去看信,好像看多少遍都不会腻似的。
崔颢垂眸应诺然后把郭胜拉了出去,对他道:“王妃去了仓城,无论是谁回去之后肯定都少不了要跟她打交道,边关战事就算她帮不上忙,定然也要及时告知她,你与王妃素来不合,王爷怎么会让你去?”
郭胜明白过来,恼恨却又无奈。
他确实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更不擅长跟王妃打交道,只能皱着眉头嘟囔几句作罢。
帐中,崔颢与郭胜离开之后,魏泓又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看到后来往帐帘的方向瞟了瞟,听着动静确实没人靠近,这才低头做贼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天青色的肚兜,放到鼻端嗅了嗅。
他的小妻子不仅生来带香,还心怀天下,明明那么胆小却还是愿意在这种时候代替他去往仓城。
他忽然在心中再次感慨这世上的事不可捉摸,谁能想到他当初只是因先帝赐婚娶回来的仇家之女,如今却成了他的心头肉,让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胸口温热,像是冬日的暖阳照在心间,将他寒铁般的心也融化。
魏泓埋首在那肚兜中,唇角微勾,喃喃轻唤:“凝儿,我的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