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湖斋开车出来，苏洋心中有些没底，问罗亚安道：“罗哥，你说他们盖楼这事儿不会有什么风险吧？”
“不好说，这么一栋楼粗略估算下来投入不会太大，又有职工集资，暂时看不出什么风险，关键还是要看他们公司的经营情况。不过贷款资金用途明显不合规，就算业务背景特殊，也的确是太敏感了。”
“那，领导那边会不会……”苏洋忐忑了起来。
罗亚安懒懒的往座椅上靠了靠：“也不好说，就看领导从什么角度去考虑了。这样，明天咱俩一起去找赵总汇报一下，如果她没异议就尽快安排上会。”
苏洋答应一声，心中暗暗不以为然：赵金霞？她肯定又是一顿含糊其辞，最终还得去请示李继秋。
晚上回家吃完饭，苏洋兴冲冲的拿出那几张楼盘宣传资料给尹文婷看。很少关注房子的尹文婷盯着制作精美的效果图愣愣出神，两人又是挑户型，又是选楼层，讨论的十分认真。不过他们都是第一次认真考虑房子问题，没什么头绪，把风景、扬尘、噪音等各种因素研究了个遍，甚至仔细权衡了停电时爬楼梯与地震火灾时逃生带来的楼层选择问题，到最后也没商量出结果。尹文婷意兴阑珊的打个哈欠，起身去冰箱里切了几片西瓜端到客厅，打开电视一边换台一边与苏洋闲聊：“听说西港业务部马上就要成立了。”
苏洋拿起一片西瓜啃了几口：“是吗，拖的时间可不短了，春江银行办事效率是真够低的。”
尹文婷有些不明白：“现在审批手续刚跑完，地方还没最终选定，离开业还早着呢，为什么要着急成立业务部？”
“成立业务部是为了提前筹备嘛，先调几个骨干客户经理搭好架子，慢慢把西港的客户归拢起来，理顺业务关系，跟到时候直接把整个部门派过去，也省的磨合了。”苏洋吐了几个西瓜籽儿，慢吞吞的说道：“前段时间分行找秦锐谈话了，准备给他在西港分行安排个职务，估计是营销部总经理之类的。但是把他调走对解放路的业绩影响太大，丁行长正在跟分行沟通，希望过段时间再放他过去。”
“哦，是这样。”尹文婷点点头：“不过听我们老总说，秦锐好像一直不赞成设立西港分行。”
苏洋一怔：“不赞成？为什么？”
“大概是说前些年各家行都抢着在西港设机构，现在那边银行已经饱和，咱们去的太晚了，业务很难在现有基础上得到进一步发展。而且西港的企业普遍融资过剩，担保圈很复杂，风险隐患比较大。”
苏洋歪了歪嘴角：“好像是那么个理儿，不过这事儿领导已经定了，他不赞成有什么用？要么去西港，要么把西港的业务都交给别人——那又是何苦呢？
“哎，他那些业务能顶大半个西港分行，都交出去太可惜了。”
“是啊，所以他怎么都得去，由不得他。”苏洋心里隐隐有种微妙的快感，伸手拿过最后一片西瓜，对尹文婷道：“还有吗？再切几片。”
第二天，苏洋跟着罗亚安把玉湖斋的情况向赵金霞汇报了一遍。不出他所料，赵金霞听完后便大皱其眉，一个劲儿的小声嘀咕：“这个…不太好办。这房子土地和建安成本倒是不会太高，不过周期可是挺长啊，又是内部集资建房，就算提高价格也挣不了几个钱。而且他给通达在外面做的担保还没了结，不好办。咱们还是去请示一下李行长吧。”
李继秋听完三人的汇报，抽着烟半天没说话。苏洋略感不安：去年李继秋急着解决百世家居和通达进出口的问题，痛痛快快给了玉湖斋九千万，现在那两笔业务都已结清，玉湖斋又出现了贷款用途违规问题，他会不会借机出点难题？
想到这里，苏洋向前走了两步：“李行长，玉湖斋单靠生产经营的确消化不了这么多贷款，盖宿舍楼内部销售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稳妥的用途，虽然卖给员工挣不了多少钱，但风险相对较小，何况房子就在那里，盖成什么样咱都能看见，总比拿去干别的要安全，您说呢？”
李继秋似乎比较认同苏洋的说法，但还是没松口，只淡淡说了一句：“那就等贷审会讨论吧，小罗你抓紧审批，尽快安排上会，别耽误放款。”
罗亚安效率很高，玉湖斋项目被安排在了八月份的第一次贷审会。苏洋跟着丁素琴走进会议室时，感觉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罗亚安罕见的没有在念完审查报告后立刻说出自己的意见，赵金霞也保持着沉默。李继秋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吹了几口，低着头说道：“大家说说看法吧。”
黄兴国皱眉看向丁素琴：“玉湖斋用贷款盖房子，不合适吧。抛开信用风险不说，这种转贷业务本身就很容易受关注，一旦总行或者监管发现问题，咱们怎么解释？我认为应该慎重对待。”
“我同意黄总的意见。”旁边一个委员接口道：“这种事情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贷款收回来，提前规避风险。”
另一个委员默默点了点头，苏洋清清嗓子正想说话，身边的丁素琴先开口道：“这样怕是不太妥，当初玉湖斋替咱们接下这两笔贷款时，陈亮当着他们董事长的面答应过要维持贷款额度，虽然他已经走了，但当时是以支行负责人的身份代表春江银行做的承诺。现在玉湖斋经营上并没出现大问题，如果我们轻易把贷款断掉，不仅害了企业，对咱们行的声誉也可能造成不良影响。”
丁素琴稍一停顿，见刚才点头的那个委员又默默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玉湖斋的董事长我见过几次，感觉这人很实在。他盖这个楼是想要解决困难员工的住房问题，不是为了钻空子挣钱。苏洋和玉湖斋打交道好多年了，跟他们关系很好，能及时掌握企业的情况，一发现问题可以立刻采取行动，而且这笔贷款的担保很充分，我认为风险还是可控的。”
黄兴国单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沉声说道：“继续给他们授信也可以，不过额度是不是应该压缩一些？小罗在审查意见里也提到了，玉湖斋目前的经营受到网络购物的冲击，销售收入有可能会萎缩，在外面为通达进出口提供的担保也存在很大不确定性，现在他们又要盖楼，潜在风险因素实在太多了，咱们应该未雨绸缪，等真出现问题就晚了。”
“确实是有一些不确定性，不过盖楼也未必一定会造成不良影响……”苏洋勉强笑了笑，感觉自己说的很没底气。
李继秋听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点上一颗烟，轻描淡写的总结道：“收贷款肯定是不合适，毕竟这笔业务很大程度上是玉湖斋在帮我们解决问题嘛，刚才丁行长说得有道理，就算不考虑企业，也要考虑咱们行的信誉。但是他们这样用贷款还是有问题的，不能坐视不管。我看就按黄总说的，适当压一压额度，展示一下我们的姿态，这样只要接下来不出别的问题，将来遇到检查也好交代。”
李继秋的态度基本符合苏洋的心理预期。他本也对玉湖斋的情况有些担心，但却不愿主动缩减额度。现在李继秋既然发话了，自己也就无需再多纠结，反正这笔业务目前是关注类贷款，本身收益就打了折扣，而且利率很低、带来的存款也不多，砍点就砍点吧。
想到这里，苏洋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点头问道：“李行长，那您看我们应该压到多少呢？”
“过会儿让委员们讨论一下，根据最终投票结果决定。”李继秋轻轻合上眼皮：“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