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业
“你，你且坐下。”
老常从身后的小橱中拿出一个软垫，指着对何旭酷说。
指示着他双膝相跏趺，双手相捧，上身直立，头颈竖直，含胸拔背，一一周正好，老常围着她转了三圈，露出满意的笑。
这个时候，何旭酷才敢自己的偷眼瞄着他。
瘦长的脸，尖尖的鼻子上一双略微深邃的眸子中透着微微笑意，隐含丝丝精光，眉毛和胡子一样花白了，双唇也略微青紫，牙黄黄的带着黑渍，那是常年吸烟和饭食留下的痕迹，个子也不高，清瘦吧。但是，那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以及肤色，却是饱满的，看不出松弛的迹象，就是那青筋也隐隐鼓着的。
嗯？
端坐着，何旭酷不由乱想起来，却蓦地觉出自己头顶一紧，似乎有手指按住了那儿。
“你走神了。”
常老师轻声道。
“嗯！”
何旭酷想点头，却感觉自己动不了，似乎整个身子被提起了一样，又似被紧紧束缚住了一般，那感觉自己竟是形容不出来，最后方才觉出那好像就是被塞进一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容器了，四周没有丝毫的空余？
身子稍稍往里绷，有挤压的感觉，却不难受，而身体内力，似乎又有着向往抻的掤劲，这一内一外的竟是令自己颇为舒服，尤其，好像自己整个身子稍稍腾空了呢，真好。
“舒服么？”
“嗯！”
“这是易筋之法，若要学得至上功夫，须先易筋洗髓！你什么也不要想，只需顺着那股气息走就是。”
何旭酷感到头顶的手指稍稍用了些力，自己就有往下沉的感觉，但是，与此同时，脚底竟然有一股极细的热气传出，自脚心向上身游来。
“将双手十指交叉捂住小腹，就是你的肚脐眼那儿，什么也不要想。”
何旭酷张嘴，想“嗯”可是却发不出声，因为，这时他感觉到了，头顶似乎也要热气涌出呢，却是常老师手指发出的，自头顶向下行来，好像也是朝着自己的小肚子游呢。
紧迫感和膨胀感竟是同时生出，使得自己好像有了想要往里收缩身子，却又有极力往外掤的强烈欲望，渐渐变得难受了。
想挣着活动下，却是丝毫动不得。
汗，顺着鬓角就渗出了，细密的挂在了额头。
小肚子里，渐渐有了盘旋的感觉，那是两股热流交相缠绕着，奔涌着呢。
“好，就这样，舌抵上颚，双齿合叩，闭眼‘看’自己的小肚子！”
有点头昏脑涨的何旭酷蓦地听到身后不知是站在还是蹲着的常老师又说起话来，赶紧的，闭上眼，去看。
我怎么看啊？闭上眼了啊。
“用意识去看，眼帘下垂，眼睛往下翻，顺着鼻尖，胸口，你就看到自己的小肚子了。”
哦，是这样么？
何旭酷试着，努力的去看。
哦，好像是这样。
眼帘下垂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鼻尖，然后便是嘴了，接着还真是顺着胸脯到了小肚子那儿，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下巴似乎在微微内含且收起着，脑海中便似乎空明起来了，也有一股气息，顶在了脑际，自己便有了被人提起的轻盈。
那热渐渐汇聚在小肚子里，渐渐温和起来，使得自己渐渐萌生了困意，渐渐变得慵懒起来。
皮肤和肌肉似乎愈来愈松软而适意。
“这就是放松了，但是，你要精神集中，依旧看着自己的小肚子，用鼻子吸气，缓
缓的吸，然后在微微张开嘴往外呼气，一定要缓慢悠长，记住了么！？”
说着话，常老师倏地将手指收回，令何旭酷感觉一空的同时，身子朝下坠去，触着了地。
“唔......”
一顿后，何旭酷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接连咽下几口唾液，身子一软，就要歪向一边。
“不要这样！”
常老师说话中，双手伸出扶住了他，顺势双手一拧，齐齐的按住了他的后心，也就是后脊的正中，将何旭酷将要歪斜的身子扶正了，又是一股热流进入了他的体内，顿觉精神一爽，整个人挺直了。
“好了，你起来歇歇吧。”
双手一捋一带，何旭酷就站了起来。
“记住，半小时内不能解小手啊，也就能喝点温水，以后也是这样，而且，以后在自己练的时候，要记住，练功之前一定要排净大小便，明白了么？”
“知道了。”
又是一口长长的气吐出，何旭酷转身面对了他。
“是什么感觉啊？”
“嘿嘿，就是想上厕所。”
何旭酷感到一阵尿意，脸发热道。
“这是正常的，你现在只需记住收缩小肚子，再将肛门往里收——憋，就可以了。”
老常呵呵笑道。
“这不过才三五分钟呢，以后，你要不断的增加时间，倒是困意会更浓的，所以就看你的耐性了。”
看何旭酷被自己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又笑着说。
“小孩子家没什么可羞的。”伸手拉住了他：“走，咱们上去，喝口水。”
“老师，你说的，我若是不练功，活不过十五是真的么？”
坐在屋门前，双手捧着杯子的何旭酷，渐渐没了扭拧和羞涩，也变得开朗起来，问道。
“嗯，因为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你和别的小孩打闹的时候，我无意发现的。这在农村风俗里叫‘童子身’，就是说，你是上天某位仙人跟前的一个童子，受罚转生的，但是，那显然又特别爱惜你，不想要你在世间待太久，所以，这十五年之内是会叫你受尽该有的磨难，再将你收回的，所以，你很难活过十五。”
别看何旭酷小，对这些他还是略微知道些的，因为，平时何甄和许秀美的闲聊中，就说起过谁家的孩子“有锁”，需要“开锁”，又谁家的孩子是“童子转世”，注定是多灾多难的，等等的说话。
按理说，这是迷信，早在四五十年代就已销声匿迹的东西，现在却是如火如荼的又兴起了，真真奇怪的很。
等到，何旭酷大些了，自己琢磨下，似乎便明白了，那个年代也是有这些东西存在的，不过，被“压制”了而已，况且，对于伟人的忠诚和热爱，也都自觉的不信了，所以，那些“神仙”们，也很识趣的躲进了深山老林，自己去修炼了。
现在由于玄学和易经的火热，那么“他们”就有了“出头”的机会，在不时的显着“神通”呢。
这，或许也不是迷信吧。
不然，孩子吓着了，怎么弄也是不济事的，但经那“神婆”一吹，就是一口气的事，竟不哭不闹了，异常安静的睡着了，这还真神奇呢。
其实，所谓的迷信与无神，本就难以说清的事。
唯物的叫发展规律，唯心的叫注定，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一个过程中就有高有低有起有伏，这是规律！但是，这个高低起伏，最终的结果，也是注定的，你说是不是有点难以甄辨么？何为唯物，又何为唯心！
“顺势而为，顺天而为”，便是唯物也是唯心了。
“你回去吧，记住明天这个时候！”
老常看何旭酷喝了几口水后，神态渐渐平稳下来，也就不再留他了。
“嗯，常老师，我走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何旭酷竟对他有了依赖之心，或许是因为最近自己太冷清的缘故吧，也或许是没有受到该有的关爱吧。
“呵呵，好的，记住我教你的事谁也不能说啊，还有，明天，你怎么也要给我弄几个苹果来，算是拜师礼了，另外，以后，在学校里你叫我老师，但是，私下里就要叫我师傅，懂吗？”
“有什么区别么？”
何旭酷一愣，不解的问。
“嘿嘿，你不用问，就这样做就行。”
老常也不解释，或者解释了何旭酷也不懂吧。
对于老常提出的要几个苹果，何旭酷也是满心的疑惑，这又是为什么啊？
他自然不知道，这师傅的含义，其实是与老师大有区别的，老师是学术方面的，就是说那是很泛义的东西，而师傅却是单独教授你技艺的，是专业的；另外，师傅这一称谓，是古老的，沿袭了几千年的，而老师却是新兴的词汇，虽然都有教人学识及技艺的共性，但是，老师是一种被动的职业，而师傅却是有着主动的选择，就是说，老师是一种公共的产物，而师傅却是可以以私有存在的。换言之，老师教徒是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而师傅授徒却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教与不教自己说了算。
最大的区别就是，古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是老师所没有的尊贵。
因为，现在的厂矿企业中，甚至校园中，面对或者背地里，直呼老师名字的，甚至含着蔑视的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今天是老师，明天就是兄弟了，或者是“小吴”“小陈”了，哪有一点的尊敬？师傅却是不同，除了被逐出师门或者反目成仇之外，那是也终生敬重的，甚至要一生礼供的。
这能是一样的么？
所以老常才会向何旭酷要几个苹果作为拜师礼的，很显然，老常还是遵循古礼的。
“好吧，我知道了。”
何旭酷虽然很是迷惑，但是很痛快的答应了，毕竟对他来说，几个苹果还是能够做到的。
出了门，看到满天的星了，夜风微微吹着。
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光。
大门依旧锁着。
何旭酷就知道这个时候，爸妈是回不来的，因为要做生意，要还账，要给韩煦治伤，钱就得挣。
怏怏的想，以后我长大了要是能挣好多的钱就好了，绝不会叫他们这么受罪，这么为难！
怅怅的开了门，摸黑就进了屋，澡也懒的洗了，身子一歪，四仰八叉的就躺在了床上，闷闷睡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阵门响，把他惊醒，夜很黑了，淡淡的月色下，是疲惫的爸妈回来了。
“酷儿睡了么？！”
许秀美懒懒的，看向，问隔着窗子看向屋内的何甄。
“睡着了。”
何甄自然没看到，眼皮微微向上翻的蜷缩着的何旭酷瞄到了一道黑影，知道那是自己的老爸，随即就闭上了眼，装出了沉睡的样子。
“唉，这孩子怎么吃的？”
许秀美微微一叹道。
“家里有剩饭，他是吃的剩的吧，也真苦了他了，唉！”
何甄也是微微一叹，语气里带着些许歉疚道。
不怪你们，怪我！
何旭酷暗暗大叫着，蜷缩的身子愈加佝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