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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各怀心思

这一日,天空阴沉,没有一丝风,显得燥热无比。

大厉皇城十里外的乱军军营,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此起彼伏的呻吟。两名面黄肌瘦的士兵,拄着长枪,歪歪斜斜的站在军营入口,双眼之中全是疲惫和虚弱。

身着短打的军医在帐篷之间来回穿梭,急得满头大汗,手中早已泛黄的病例上却是没有一个字。转角处,几名老军医愁眉不展,望着对方无奈的摇头。

中军大帐,一张镶龙红木椅摆在正北,其上坐着一名身着金黄铠甲的方脸中年人,暗沉的脸上挂着两撇小胡子,一双鹰眼中满是暴虐之色,他便是此次“清君侧”的发起者,也是其他四王一致推选的盟主——赵王。其下,六张红木太师椅分饰左右。

左侧首位乃是一名身穿白袍,手拿羽扇的中年人,深邃的双眼挂着三份思索七分清明,为燕王。次位坐着一名身穿黑袍,长相阴柔的中年人,狭长的双眼中散发着莫名的寒意,为魏王。

右侧首位是齐王,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双目微合,似神游天外,也就是厉海的亲生父亲。次位坐着一名妖娆的中年妇人,白皙的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眼角的一丝细纹不仅没有破环美感,反而增添一丝成熟韵味,如雪的玉颈泛起薄薄的香汗,晶莹剔透。一袭大红衣袍完全掩盖不住丰满的身姿,蛇腰扭动,胸前的深邃的沟壑时隐时现,撩人心房,她便是韩王。

左右末位现在无人,不过想来,能和五王共室之人,身份定时极不简单。

赵王暴虐的视线烧过韩王,瞬间多一丝欲望,不过很短暂,并未有人察觉,他转眼看着燕王,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燕王可有对策?”

昨夜丑时,守营的士兵突然出现多人腹泻,随军医师还未查明原因,更多的士兵出现病变,天还未亮,整个十五万大军中,超过七层士兵病倒。最初以为是瘟疫,但经过多轮诊治和调查,排除了这一条。五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被确定是中毒。

中毒比瘟疫更可怕!

瘟疫具有很强的传染性。乱军出现瘟疫,那也就表示皇城中也会出现瘟疫,只不是时间先后罢了。

瘟疫对五王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可以从后方征调军队替换掉前线的军队。但对皇城来说却是灭顶之灾,皇城闭塞,人口众多,一旦瘟疫肆掠,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遍及全城,加之缺少药物,救治无望,那时,无需乱军进攻,很快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因为五王可以重新征调军队赶赴前线的缘故,所以中毒本身影响不大,但中毒背后所代表的事情就太过骇人。其一,用毒乃非正道,此次所用之毒性子温和,并未直接取人性命,但下一次就可能是见血封红的剧毒。其二,近五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说明行动慎密,骗过所有人的耳目,此次是下毒,下一次就可以是刺杀。五王想夺天下不假,却也是不想为此丢了性命。

燕王轻摇羽扇,眉头微皱,许久,才缓缓开口:“老皇帝为人迂腐。”

简短的说了一句,燕王便不在开口。此事太过诡异,以燕王的性子,如若有机会在城中投毒,定是不会如此儿戏。此毒虽依旧无解,但据军医确定,不会要人性命。投毒之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阻止乱军攻城,争取时间,却又不想伤及太多性命。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便是神秘莫测的仙门。一想到仙门,燕王就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起兵谋反,五王想了已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足足谋划了十数年。鼓励生育,推动农耕,加强军事训练,暗中铸铁造甲,本来还需筹备个三五载,可未想到消息提前泄露,被神秘的仙门抓住把柄,威胁他们即刻起兵。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凡世国家遍地,势力纵横,想必仙门也不例外。有仙门怂恿他们起兵谋反,推翻大厉王朝,那么也定会有仙门保护现在的大厉王朝。

凡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诸侯,藩王,皇帝,也不过是仙门手中的玩物,挣脱不开,反抗不得。

其余四王如何不明白燕王的意思,他们表面看似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受制于人的傀儡。

思索间,他门的目光有意无意中瞥向两张空空的位置。

就在这时,沉寂的大涨中,泛起阵阵水波,两道诡异的身影从波纹中走出,一少年眉清目秀,年不及弱冠,身着白袍,头戴纶巾,举手投足,散发着丝丝书卷气;另一名青年男子剑目星眉,身穿青色太极道袍,头戴束冠,背负一柄长剑,长剑虽未出鞘,却不时响起錹锵之声。两人出现在大帐中,瞧都未瞧五王一眼,径直走到左右末位,俯身坐下,

韩王暗中瞥了一眼左侧少年英俊的脸,如水眼眸中泛起浓浓的兴趣,红纱下的身子升起无法抑制的躁动,真是一个美少年!

燕王和魏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隐而不漏的怒气。老态龙钟的齐王眼睛彻底闭上,整个人瘫坐在子上,好似睡着了。赵王身居主位,眼中的暴戾

之色迅速散去,板着的脸上堆起一个难看的笑,沉声道:“两位仙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虽然恨极了这些不请自来的仙人,但势比人强,他只得曲意逢迎。

白袍少年耸了耸鼻子,闻到刺鼻的草药味,眉头紧皱,质问道:“今日为何没有继续攻城?”

见少年目中无人,赵王心生怒气,暗骂一声黄口小儿,便面上却是笑容依旧:“仙人有所不知,老皇帝暴戾,见守不住城,就派人暗中投毒,导致我八成大军无法行动。”

燕王和魏王面容严峻,随声附和。

能坐上藩王之位,无不是人中龙凤,即便他们已经猜到是仙门投毒,依然会将这个罪名死死的按在老皇帝头上。

白袍少年瞧了一眼赵王比哭还丑的笑脸,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摇头道:“莫要在我面前玩不该有的心思。既然还剩下两层,那就派去攻城。我只要结果!”

少年面露微笑,言语温和,五王却是如醉冰窟,遍体生寒。三万多人前去攻城,无异于送死。大战一起,士兵生命不过是数字,但让士兵白白送死,也不是为将者该有的行径。

见赵王神色凝重,白袍少年眼中戏谑之色愈发浓重,凡人终究是凡人,不堪大用。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手腕一抖,纸张化作一道白光飘到赵王面前。

赵王伸手接住纸张,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便听到少年不耐烦的声音:“按照次方用药,正午之前,我需要看到大军继续攻城。”

五王相互递了个眼神,点了点头,纷纷起身,道一句有要事,便离了中军大帐,向着自己的大帐行去。白袍少年和负剑青年闭口不语,任由五王离开。

韩王走在最后,在经过白袍少年的时候,水眸颤动,红唇微启,投过去一丝隐晦的旖旎,然后扭动柔嫩的腰肢,带起一阵香风,慢步离开,摆动的衣裙间偶尔闪过的一丝粉腻,勾人魂魄。

白袍少年望着韩王摇曳的背影,目光定格在浑圆的臀部,下腹不由得升起一丝邪火。

五王离开许久,负剑青年一挥袖袍,卷起一阵寒风,以灵气覆盖住大帐,隔离开扰人心神的痛苦呻吟。他看着白袍少年被欲望爬满的双目,脸上的冰冷渐渐化开,嗤笑道:“丘师弟这是动了凡心?”

听到调侃,白袍少年收回眼神,尴尬一笑,反驳道:“非也非也!食色性也!七情六欲,乃是人之根本,你我修真之人,终究脱不得一个人之,何来凡心一说。难道剑师兄在蜀山待得厌烦,是要学那大日宗的秃驴,四大皆空?”

大帐中闪过一道寒光,三尺青锋已然出现在剑师兄右手之中,他左手轻拭剑身,感受着凛然的寒意,言辞肃穆:“我蜀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斩尽天下邪魔,安敢有儿女情长之心?”

白袍少年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心道蜀山果然都是疯子,难怪没落到如此地步,不过转念一想书中对蜀山派的描述,又生出敬佩之情。

蜀山派由人族和远古遗族共同建立,最初的核心乃是维持人族和远古遗族的平衡,以免爆发不必要的冲突。时光飞逝,远古遗族逐渐式微,人族势力增强,蜀山派的核心也随之改变,由保守变得激进,由广博变得狭隘,由守护变成杀戮。

只要是威胁到蜀山人族和远古遗族的存在,无论是人是鬼,是正是恶,那便是他们口中邪魔,需要以剑斩尽。每每正魔之战,蜀山派总是冲在最前面,不畏生死。故,人才逐渐凋零,门派随之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数万年来,蜀山派起起伏伏,一直没有跌出正道十派,令人心生敬畏。

沉默一会儿,剑师兄收回长剑,一本正经道:“丘师弟对此事有何看法?”

此事当然就是乱军中毒一事,丘师弟直接拿出解药,只不过是因为此毒不入流,凡人束手无策,仙门却是有一百种方法解除。

丘师弟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道:“剑师兄明知故问,能做出如此下流之事者,除了那正一门的雷化羽,还能是何人?”言道此处,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头,“以往道听途说,没把这厮当回事儿,这次还未见人,就吃了大亏,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蜀山派和逐鹿书院只能躲在背后怂恿五王攻城,不能自己操刀子上,而雷正是看准了这一点,釜底抽薪,直接废了乱军,给了两派当头棒喝。

而雷化羽的到来,也就意味着正一门正式加入战局,亲身上台打擂。两派只能避其锋芒,暂时收缩防线,只要再等十日,正一门召开飞升大典,雷化羽必然回转门派,到时候就是他们胜了。

剑师兄双眉紧锁,思忖良久,喉结微动,吐出一个“杀”字。

“难于上青天!”丘师弟摇头长叹,杀雷化羽不难,但找到雷化羽却是难于上青天。以当下情况来看,雷化羽显然已经进入大厉皇城,可两派布置在大厉皇城方圆五十里的探子无一回报,这就说明雷化羽以某种秘法隐藏了身份,规避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其二师

弟铁牛。

一计不成,剑师兄念头一转,开口道:“丘师弟可知是何人传出雷化羽离开正一门的消息?”

“不知!”丘师弟忘了一眼帐外忙忙碌碌的军医,若有所思道,“说来也是奇怪,雷化羽离开正一门如此隐秘之事,到底是何人传了出来?我一直便感觉隐隐之中有第三股势力在旁觊觎,之前调查数月,却是毫无结果,我本来就要放弃,未成想到临仙镇突然传出这条消息,我现在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丘师弟陷入沉思,剑师兄也来了兴趣,追问道:“丘师弟有头绪吗?”

“有!”丘师第眼中亮起了然之色,“此条消息最初来自临仙镇,以我当下掌握的情报来看,临仙镇存在的仙门势力有鲲鹏城,阴阳家,大灭铁血盟,太乙门,当然还有我逐鹿书院,至于你们蜀山派…..”

剑师兄神色一暗,心中生出无边的怒气,背后猛然爆发出恐怖的剑气,顷刻间将大帐内的桌椅板凳绞成粉末。自从灵蛇父女二人被擒拿,正一门次日便肃清了蜀山派在临仙镇的安插所有钉子,二十七名蜀山派弟子一个未留,全部杀死。为了给蜀山派警告,正一门快马将二十七个头颅送回了蜀山派,还言落叶归根。同时也是为了杀鸡儆猴,告诉其他门派小心点儿,别被他正一门抓住把柄。

许久,帐内回复平静,丘师第瞧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大帐,不由得兔死狐悲。仙门斗争满是鲜血,一着不慎,付出的便是生命。

“鲲鹏城,一群墨守成规的榆木脑袋,整天就知道捣鼓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在临仙镇卖些盆盆罐罐,正一门都懒得搭理他们。太乙门,一群狂妄自大的伪君子,派十几个人也想去监察正一门,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大灭铁血盟,一群异想天开的妖魔,竟然想要从天罡北斗之下救出大灭老魔头,估计是练功练傻了,脑子里全是肌肉。这阴阳家,呵呵,不说也罢!”

听丘师弟调侃正魔大派,剑师兄心头怒火消去不少,他脑海中浮现一群莺莺燕燕,饶有兴趣道:“丘师弟不是正好这口吗,怎么就不谈了?”

“啧啧!这群女人,惹不起,惹不起呀!”丘师弟摇头摆脑,长吁短叹,瞧那模样,定是有诸多旧事,不过很快,眼中的感叹便换做了阴冷,“阴阳家在临仙镇经营数万年,根深蒂固,我未能查出个所以然。但也正是如此,让我不得不怀疑就是阴阳家在火中取栗。”

“阴阳家吗?不无可能。”剑师兄眼神迷蒙,陷入回忆。

大千世界,仙门之中,若论单打独斗,正面对敌,阴阳家不过属于二流。它能排进魔道十门,靠的便是顶尖的伪装变化法门,是天生的刺客。至今还无人知晓其山门所在,包括魔道之主擎天宗。不过,弊端也是显而易见,阴阳家没有自己所辖的皇朝,也就没有来自凡世的供给。

诺大的门派,需要海量的供给,没有所辖皇朝,那么该如何存续?无人知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阴阳家一定采取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从天下王朝中攫取利益。

许久,剑师兄眼神恢复清明,面露厌恶:“不愧是魔道,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丘师弟附和着笑了几声,并未言语。

……

大营西南方,一座紧闭的大帐中,白发苍苍的齐王来回走动,看着手中的发黄的信纸,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尽是挣扎之色。信上的类容很简单,做仙门的内应,暗中破坏五王叛乱。

这封信是两天前,厉海亲手交于他的,说是老皇帝背后的仙门已经出手,如果他继续助纣为虐,之后仙门清算,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成也仙门,败也仙门。齐王无法挣扎,他当天就答应了信中内容,并允许儿子厉海投毒。但今日见了白袍少年和负剑青年,他不由得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大帐外传来厉海的声音:“父亲!”

齐王收起信纸,坐回到主位上,慢悠悠道:“进来吧!”

厉海走进大帐,将黑色长枪放在兵器架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在齐王左侧首位,观齐王愁眉不展,遂问道:“父亲还拿不定主意吗?”

齐王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看着正值壮年的厉海,压低声音道:“为父今日又见到了他们。”

厉海眼皮一跳,心中凛然,他知道父亲所说的“他们”指代仙门中人。意识到父亲在动摇,他站起身走到大帐外,向几名亲卫吩咐一番,回到帐内,开口道:“父亲,今日孩儿外出,正是去见仙人。”

再次听到“仙人”,齐王心中的挣扎淡了许多,他急切追问:“仙人可有示下?”

为了稳住父亲,厉海一咬牙,板着脸诓骗道:“仙人明示,静待其变。仙人今日便会进城,想必明日就能看到变化。”

“静待其变…静待其变…”齐王嘴中不停重复这四个字,眉宇间的犹豫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