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顺德和余月兰乍听苏禾的话,都是吓了一跳,余月兰更是下意识的拉了苏炼一把,惊道:“炼儿,你……你快回家去……不是,你先回嫣然那里……”
苏炼知道母亲紧张自己,但是苏禾说有人看见,却没说是什么时候看见,微笑一下,安慰道:“娘,你先别急,我们听小禾说清楚。”
说罢转过身问苏禾道:“你也别急,先说明白。王婶是什么时候看见官兵的?有多少人?”
苏禾一脸迷糊,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不知道啊,我没问,我一听她说在街上看见官兵了就马上跑出来了……”
苏炼听了也是啼笑皆非,又转身对余月兰和苏顺德说道:“爹娘,这样吧,我先去县衙那里看看。”
苏顺德立即道:“不行,你先回家吧,我去看看。”
“爹,放心吧,这里我熟悉,县衙那里我更熟悉,我去偷瞄一眼。况且我觉得县衙里应该没有这么快恢复正常。”苏炼笑道。
苏顺德见他坚持,又看了余月兰一眼,还是道:“你去我跟你娘都不放心,还是我去看看比较好。”
余月兰也是点点头。苏炼无奈道:“爹娘,还是我自己去看,一来看了自己放心,二来我了解得越清楚越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去都不知道看什么。”
苏顺德叹口气道:“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哥我跟你一起去!”苏禾立刻道。
“不用了,你去了有什么我还要照顾你,麻烦!你回家好好看着爹娘吧。”
苏禾低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自己小心!”
苏炼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转身朝县衙方向走去。县衙与药铺隔了两条街,在县城大街的 东北角,苏炼徒步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沿路上他并没有发现有官兵的痕迹,走到县衙门口,也没有发现看守。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面,爬上墙头查看。但是左看右看之下,也没有发现衙门里有人活动的迹象。
虽说苏炼心里直觉衙门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不过此时还是壮着胆子进去查看了一下。四周转了几圈,除了几条狗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人。苏炼心里没底,不知道王婶是在哪里看到的官兵,这时唯有出去再问问别人了。
走到街上,问了几个摆摊的生意人,都说确实有大队的官兵,杀气腾腾的从街边经过,但是他们身穿盔甲,手拿长戟,还有拿盾牌的,看样子不是衙门里的,倒像是军队的士兵。
这倒奇了?有大队的军中官兵从这里经过,那他们有没有去衙门里看过?苏炼心中疑惑,但也无法得到解答。
再问起这些官兵都往哪个方向去了,都说往北边去了。苏炼心里暗觉可能跟马非他们所在的寨子有关。莫非官兵准备对马大哥的寨子进行围剿?
不过这些念头,苏炼也只能脑子里想想而已,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脑子里还在盘算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帮帮马大哥他们。
此时已值晌午,阳光正烈,街上的行人为躲避酷热,也逐渐变得稀少。苏炼只顾埋头走路,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的问题,却突然没来由的心脏骤然急跳起来。
他一抬头,
迎面一辆马车哒哒而行过来。白马俊伟,车漆暗红,赶车人也是个普通的汉子。但是苏炼看着这辆马车迎面过来,不知怎的心跳加速,以至于要握紧双手来平复心情。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似乎是想透过那道门帘看清坐在里面的人。
马车越行越近,苏炼按捺住激动,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道路,却刚好看见车厢窗帘布上的字,那应该是这个马车主人家的姓称。
那是一个“洛”字,隶书透体,端正阳刚。苏炼看见这个字,本来按捺住的心跳又更加急速的跳了起来,直令他必须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忍住不冒昧跳起来招手。他此刻心无旁骛,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他只要眨一下眼,这个马车就会立刻消失一样,仿佛下一刻马车里面的人就会从里面出来,让自己魂飞天外。
白马无感,依旧徐徐而行,赶车人木讷,依然目不斜视的赶着他的车。白马经过苏炼身边,似乎抬眼朝他呼了一口气,气息急促。赶车人精瘦精悍,坐在车架上,朝这个呆立的年轻人微微瞥了一眼,眼中似有精光,只稍瞬息间又恢复木讷。
“洛”字就在眼前,苏炼眼神仿若被定住。像是微风吹起,又像是里面的人稍微拉起了窗帘布,只在瞬间,苏炼脑袋仿佛炸开一样,“嗡嗡”作响,耳朵发热,呼吸急促,心脏如击鼓燥锣,无法控制。
肤若白雪,黛眉粉唇,眼若星空,气质如仙,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却令苏炼如渴饮甘泉,坐沐春风,魂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久久不能回复。马车里面的人,他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可偏偏就那一瞥,让他有水乳暖融之感,通体暖流不息,无休无止。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又是一种陌生的心灵激荡。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苏炼还沉浸在恍惚中无法自拔,脑中尽是无法拼凑的片段,萦绕来去,闪烁飘忽,难以捉摸。他呆呆地站在街中,行人往来而不知,太阳当空而下不觉。
马车中,一女白裙,长发垂肩而下,一女蓝衫,头扎两只发髻。白裙女子此时单手抚胸,呼了口气,似乎也在平复激动心情。
“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蓝衫女子侧头问道。
“不认识吧……”白裙女子答道,声音清脆而又软腻。
“那你偷偷看什么?”蓝衫女子又翘头俏皮问道,圆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我只是……感觉……我应该是认识他吧……”白裙女子眼神空幽,悠悠答道。
蓝衫女子脸上更加迷惑,摇头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白裙女子微微一笑,无奈摇摇头,赶走心中杂乱,忽而又抿嘴噗嗤一笑。
“小姐……你怪怪的……”蓝衫女子嘀咕一句,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街中,一个十岁模样男孩正在跳来跳去呼喝不停,跑到一个呆立的年轻男子身边,猛一拍他肩膀,大叫一声:“苏大哥!哈哈!”
苏炼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一看眼前这男孩,居然是卖布的那个徐贞元的儿子,徐彻。
“徐彻!你又顽皮了,吓唬我是吧?”苏炼笑道。
“没有啦,我看见苏大哥,就过来招呼一声呀”徐彻笑嘻嘻道。
他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人小鬼大,经常一个人到处玩,他爹虽不管他,他也从来不吃亏,居然有吃有喝,时不时还给他爹捎带一些,不知道他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苏炼倒是了解一点,徐彻人小机灵,他经常在街上见缝插针的帮人跑跑腿,拿拿东西什么的,加上他嘴巴甜,常常会得到些赏钱或者吃食。
“今天又疯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爹?”苏炼挺喜欢这个机灵小子的,有事的时候也会叫他帮忙,顺便给他些吃的用的。
听苏炼问起他爹在哪,徐彻本来笑嘻嘻的脸突然暗淡下来,低声道:“我娘病了,我爹在家照顾她,今天没来。”
苏炼吃了一惊,徐贞元虽然平常大咧咧的异常豁达,但似乎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家婆姨,徐彻整天介的胡闹顽皮,也没见过他娘来管他。这时听徐彻提起他娘病了,苏炼才醒悟,可能徐家阿姨一直就病着,根本没法子出来管那么多。
“你娘病了?怎么从来不见你爹买药治病?你怎么还到处玩耍,也不去照顾你娘?”苏炼心中疑惑,虽然与徐叔只是熟络,平常点头说话而已,也觉得自己这时该去看看。
徐彻委屈道:“我爹不让我靠近我娘,我也偷偷看过,可是看了也帮不上忙,又难受,还不如出来多赚点好吃的回去给她……”
“你娘什么时候病的?没请郎中去看看吗?”苏炼问道,拉起徐彻的手,又道:“走,带我去看看。”
“好几年了。我爹几年前找人看过,后来就没有再叫人看过,也不让我靠近我娘了……”徐彻黯然道。
不让徐彻靠近?莫非是什么传染病?苏炼心中猜疑,只有去看了才知道了。
徐家在县城北边十五里处一个叫柴沟的地方,据徐贞元之前说,他本来是罗田县人,是二十几岁时与家人一起搬过来的。苏炼只记得这个话,从来没去过徐家,这次还是头一回。
到徐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徐贞元在屋外面洗衣服。看见徐彻带着苏炼过来,他倒是吃了一惊,不满的横了徐彻一眼,又连忙招呼苏炼进屋里坐。
苏炼一进屋,环视一周,见家里摆设简单,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客套,直接道:“徐叔,我是来看看徐姨的,她在哪?”
徐贞元干笑一声,道:“我家婆娘有什么好看的,你过来就是客,先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
“徐叔,我知道徐姨病了,就是专门来看看的……”苏炼打断道。
徐贞元尴尬的笑笑,拿眼去睃徐彻,却发现那小子不知道躲哪了。苏炼不知道他在避忌什么,索性道:“我知道徐姨的病可能会传染,不过我是大夫,我不怕。你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的。”
徐贞元一怔,显然被苏炼说中了,嗫嚅道:“早前那个郎中说了,婆娘也没几年好活的,就别治了……”
苏炼不知道他找的哪个郎中,不过这会儿也计较不了那么多,说道:“那徐叔也不介意我再多看一遍吧?”
徐贞元一阵沉默,原本豁达的性子此时愣是有些放不开。苏炼也理解,不管什么性子,一旦涉及到家人,就会方寸大乱,便道:“徐叔,我知道你关心徐姨,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帮你照看家里,不如,让我再去看看?或许我有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