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苑处于濠水边东端,远离江边酒楼,粉月楼,凤仪阁等一众繁华喧闹之地,又能面对濠水之景,确实是一处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风水宝地。苏炼昨夜听说是一个叫做梁战的少林俗家弟子的住所,也不知这个梁战是做什么营生的,居然能寻到如此好的地段。
他与程默潜进这里,才发现这个宅子果真是墙高院深,并且厅房众多。虽然已是午夜,仍然有多个厅子里亮着灯火,一下子也无法得知昨夜那群正派人士隐身在哪个厅中。
苏炼辗转找了多个地方,都是无功而返。不过多番探查之下,倒也弄清楚了这个梁战原来做的是押镖的生意。旱路水路都做,而且门下也多是少林俗家弟子,个个功夫不弱,做了这么些年也很少出什么差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攒下名望的同时,报酬也很是丰厚,因此才能越做越大。
这宅子里住的也多是镖局里的弟子同僚,每晚厅里保持灯光通明,倒是个惯例。一来防贼,二来也是照亮四方,图个吉利。
苏炼查找半晌无果,正想着返回,又见最北端一间厢房敞亮,便抱着试试的想法去看看。
刚跳到屋角边,就听到一声高叫,似乎是胡海的声音。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仿佛是有人被推搡出来。
“三师叔,你相信我……”一声呼喊,正是胡海的声音。
“胡师侄,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这声音苏炼认得,是昨夜那个领头的师太的声音。
“唉……”胡海一声沮丧的长叹,疾步离开。
趁此机会,苏炼撬开瓦片,朝里观望。
这个厢房似乎是个会客房,面积挺大,又在里面多加了一些椅子。除了昨夜那些人之外,上首又多了一个人。此人浓眉大眼,相貌威武,虎虎生威的络腮胡整理的颇为有序有型,身材也很是魁梧,膀大腰圆,手臂粗壮,看起来孔武有力。
仓黎子坐在下首,脸色阴沉。依照方才胡海被推出门外回避来看,他显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大家做了汇报。胡海应该也没有隐瞒徐天德已经入了魔教的事情,因此才被赶出,以免机密外泄。
“梁师侄,你的消息从何处得来?”昨日那个称为闻风大师的黄袍和尚此时向上首那位男子说道。
上首那位男子捋了捋胡子,说道:“我局里有些本地人。有个叫应忠的西城人,他表弟也在替魔教跑腿,是个小角色。他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小心说给了应忠听到。应忠觉得这事可大可小,虽然不关我镖局的事,但是也可能影响到我们日后的应酬,就告诉了我……”
听此人讲话和称呼,他应该就是此兰花苑主人梁战了。
“若消息属实,我们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说话的是昨夜那位元宝道袍的佩剑道人,苏炼记得他叫何元钦。
“可是现在只知道他们有此计划,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还未知,我们该如何利用?”那个领头师太诧异问道。
“这倒是无妨,我们只要紧盯住那几个魔教中人,依照他们的动向就可判断出个大概。毕竟他们这个计划需要很多人同时行动,动静不会小……”何元钦点头说道。
“不错,我镖局里现在也有些人手,可以派出去多方打探……”梁战附和说道。
“因此我们现在的计划,就是依他们的动静而动?不说这样劳心劳力非常被动,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岂不是全都前功尽弃了?”仓黎子没好气说道:“依我看,不如逮一个杀一个来得痛快……”
这个仓黎子白天遭人偷袭,心存愤懑,把罪过都推到魔教之人头上,心中戾气深重。
“阿弥陀佛,仓道长此言差矣。我们不是魔教,不能如他们一般见人就杀,还是能少造杀孽便少杀一人吧……”闻风大师一声呼号,一副得道高僧风范,又道:“就算这次计划成行,我们也应以围困为主,多劝解,少杀生
,尽我正道之责……”
师太也在一旁附和说道:“不错。我们的计划,本来就应该是一网打尽,一举成擒的计划,因此取的是一劳永逸之策。或许经此一役,魔教在濠州城便能销声匿迹,再兴不起风浪……”
“话是这么说,怕只怕魔教只打雷不下雨,或者只派些小角色出来闹腾。那我们冲出去看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何元钦又道。
“不管是小角色还是头目,我们都不应该轻忽视之。一旦此事造成影响,民间只怕要起些波澜。这些总不是我们想看到的……”闻风大师沉吟说道:“因此,一旦侦知他们的具体计划,我们都必须出手……”
“据传,这个濠州知府也是个贪官,风闻极差。我们这么做算不算是助长了朝廷贪官的嚣张气焰?”师太疑虑说道。
“朝廷上的邪魔外道,自有朝廷上的正气去压制。我们江湖中人只管江湖中事……”闻风大师叹口气道,又对那师太说道:“宁虚师太,若是心有戚戚,我们或可选择在他们行动之后再行围堵,但那时恐怕会有不少漏网之鱼……”
这时候梁战扶额考虑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分成两拨。一拨在他们行动之前突然袭击,若是他们还有余力继续行动,我们可以在第二拨合力围堵,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何元钦立即点头应和说道:“我觉得梁师侄这个提议不错。以我们的力量,即使分成两拨,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闻风大师也点点头,说道:“贫僧也觉得可行……”他扫视一番,朝昨夜那个灰衫人问道:“吴三侠一直没有发言,不知是否对方才胡师侄之事仍有芥蒂?”
灰衫人一直沉默的坐在下首,闻言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胡师侄既然有兄弟涉入魔教,此时回避也属应当。”
他转念沉吟一番,又道:“只是刚才胡师侄所说的正魔之分,门户之见,使我想起师祖的教诲。正魔在于心的言语,也是我派师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我又由此想到这次行动,若魔教果真是惩奸除恶,杀贪官除恶霸,而我们却从中阻拦,那我们到底是在扬善除恶,还是在助纣为虐?我们自诩为民除害,但若现在两害在前,孰轻孰重?我们取舍的原则又是什么?说实话,我现在有些迷茫。当然,若是大家都觉得这次的行动势在必行,我也会听从大家指挥安排……”
闻风大师和宁虚师太听到这番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何元钦却道:“咱们江湖中人行事,就该雷厉风行,简单干练。哪里来那么多迷茫原则?若是事事都心存顾忌,斟酌原则,那不如不要出来,在家读书睡觉不是更好?”
灰衫人摇头笑道:“非是我顾忌斟酌,而是我们做事应该有个信条原则,要懂轻重,知分寸,而不是胡子眉毛一把抓……”
“吴三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要说轻重分寸,我们都懂,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咱们不能把自己的称强借给别人用,对吧?”何元钦争辩道:“既然大家都能聚集到此,自然是大家都认准了一条公理,只要以此公理行事,大家都无挂碍。若都由着自己的原则做事,那还不乱套了?我们各干各的好了,正道合作也不用谈了……”
这两人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眼下为此事争执已经没有意义,闻风大师便站起来说道:“两位不用争论了,今夜我们商讨的计划已定,只待各方探听出具体消息,有了时间地点之后,我们依计行事就好。”顿了顿,又道:“若我们需要分作两拨,则贫僧与仓道长一拨在前,吴三侠与宁虚师太,何长老一拨在后……”
这群人计议已定,又就一些细节做些商量。苏炼此时也悄悄潜了下来,回到客栈。
据刚才探听到的话来推测,苏炼感觉这些正道中人近期会安排一次针对魔教的围剿行动。不过行动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还不清楚,要依据魔教的动静再来计划。而摩尼教近期也会有一次围剿行动,对象却似乎是濠州知府。简单说
来,就是摩尼教准备对濠州知府动手,但具体时间地点未定,而正道中人又准备抓住机会对摩尼教包饺子,一网打尽。
这一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议,虽是高妙,却让苏炼心中生出厌恶。若是此次行动果真成行,摩尼教不光会受到正道中人冲击,还会受到官府的反噬,两方夹击之下,摩尼教人就是九死一生的结果。
徐天德既然已经出城,应该是不会参与这次行动吧。但鲁牛角为人还算仗义,又送了把宝剑给自己,苏炼觉得应该给鲁牛角示警,便决定明日一早去找一下鲁牛角,同时也问一下徐天德的去向。
第二天一早,苏炼刚刚下楼,那个叫涂二的店小二就笑嘻嘻迎了上来。
“苏公子早啊……”涂二笑着打招呼道。
“早,昨夜睡得可好啊……”苏炼也笑着回应道。
“好极了,多谢苏公子挂念……”涂二见苏炼和善客气,心生亲近,笑呵呵回道,同时双手递上来一封信。
“这是……”苏炼奇怪问道。
“苏公子,一大早就有一位嫂嫂过来找你。我见时辰还早,就没有去打扰你。这位嫂嫂也没有多留,离开的时候跟我说,若你下来,就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你手上……”涂二笑道。
苏炼接过信,见信封还专门用火漆封住,上写“苏炼亲启”字样,字体娟秀,也未署名。
“苏公子,早点已备好,您随时可用,小的忙去了啊……”涂二躬身笑着而去。
走到桌边坐下,苏炼才拆开信,信中也只有寥寥数字:
“今晚酉时,粉月楼。盼君亲至,必有惊喜。”
苏炼翻来覆去看了信,除了字体小巧秀气,猜想是女子所写,也不见署名及其他落款。邀他去粉月楼,莫非是圣女教中人?
这两日来,苏炼并没有去粉月楼主动联系圣女教。一来确实是胡海徐天德的事情耽搁了,二来自己也不想去依赖圣女教。当日已将自己的需求和打算告知了岳家姐妹,她们若是有消息,自然会主动告诉自己。若是不主动来报,苏炼也会自己去查探。他可不想一开始就坐甩手掌柜,事事行动都交由他人来安排。
现在既然有人邀自己去粉月楼,或许是有消息来报。苏炼叹了口气,暗觉身上突然就多了些牵绊了。
不过现在还早,苏炼待会儿还要去找一下鲁牛角,先吃了饭再说。正好此时郑寿等人也都下来了,便都坐下一起用餐。马秀英似乎真的决定做回女人了,今日又换了身淡粉色长裙装,越发显得婀娜多姿,秀色可餐。
吃完早饭,苏炼便告知众人今晚会去一趟粉月楼。马秀英一听,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咕哝道:“色狼本性,哼……”
“马大脚姑娘,要不……你也一起去?”苏炼见她脸色,打趣问道。
“去就去,哼,我就要去看着你们……”马秀英咬牙说道,生气的一跺脚,又上楼去了。苏炼没想到她还真要去,一时呆住。
再和程默一起赶到鲁牛角的铁匠铺时,苏炼却发现那里大门紧闭,人去屋空。
情势对摩尼教来说有些危急,苏炼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跑到前晚他们聚集的民宅去查看。不料那里也是没有人烟,看起来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从民宅出来,苏炼又去到胡海在郊外的住所,想问问他有没有徐天德的消息去向。可惜的是,胡海也不在。
这一下子,苏炼可真是没有办法了。所有跟摩尼教有关的人,好像一夜之间都蒸发了,毫无踪影,连胡海也没办法联系上。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苏炼能感觉到平静底下深藏的暗流涌动,但他无力阻止。或许就在这几天,这股风雨会令全城震动,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苏炼心中,除了隐隐的不安,还有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