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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再添霜雪

人生不是没有生的艰辛,就没有死的痛苦,为什么生死对人来说都是苦呢?

死后的世界又将是个什么样子,真的无欲无求,无风不浪了吗?或许更多的是灰飞烟灭,在这个世间来过过、笑过、哭过、痛过,之后却了无痕迹。

人都难逃一死的结局,可死的方式却可由人来选择。

人都是集天地灵气的产物,可生的命运却不由人掌控。

何为生?何为死?生死之间到底能留下些什么?大浪淘沙之后,丹青竹简上又能留下多少丰功伟绩让后人来评说得失。

下雪了,漫天的雪花漫无目的的飞舞着,它是那么的纯洁,半分瑕疵都无,在空中翻越着它那优美的舞姿,不知是否也有愁苦也有感怀,是否也会感伤将化水的命运,是否也会眷念空中的轻灵。卿天恬不正是一朵雪花吗?寒冷的外表下是万物源泉一颗种子,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融入泥土里,让人无法相信她真的来过、笑过、哭过、痛过。

卿天恬----普通的三个字,在这个纷扰杂乱的滚滚红尘中,又有几人将她铭记于心呢?

“恬姐,你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天湛的”幽玥跪在天恬墓前,一张张烧着纸钱,纸钱遇到火立马变成灰烬,东一张西一张分散着,被落下的雪半掩半盖着。

“姐姐,天湛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天湛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天湛对着坟茔,深深的磕下了一个头。

“天湛,当着恬姐的面,我发誓愿留下陪你到弱冠之年好吗?”幽玥轻声问。

半山里的桃林从未如此空旷过,失去了春日的蝶飞蜂舞,一颗颗在雪中屹立的老树,没有花瓣的点缀,也就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谁会猜到昔日的繁闹,谁又会想到昔日的缤纷。

“天湛,有这片桃林陪伴恬姐,恬姐在另一个国度里会永远快乐的,树有春天,人也有,你知道吗?”幽玥望着整齐的老桃花树,宽慰他人也是宽慰自己。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可世间又有几人,能面对灼灼芳华不感叹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是不是一个人经历痛苦才可长大?是不是一个人经历了磨难,各种滋味心自知。

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嘛?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是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吗?都说敢问路在何方,都知路在脚下,可脚下的路东南西北该如何走?人生漫漫又将何去何从,人生失意无南北!

佛经拂花拂柳意,行者惘多愁。

冬季的夜晚,空气中充盈着一种味道,那就是冷!冷入骨髓,冷入肺腑,冷的人哆嗦,冷得人打颤,走在石砌的廊檐下,死一般的寂静,这些鞋的哒哒声证实着自己在行走,幽玥盯着身前的影子,很惆怅,曾几时,那个追着云朵爱做梦的自己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曾几时,那个拖着师兄胳膊胡搅蛮缠的丫头,被现在这个满怀心事的人取代了,是时间走得太过匆匆,还是快乐太过短暂。

有一个身影,就那样静静站在那,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在她身上凝固了,原本追着影子,想着心事的幽玥乍看时心头一惊,“谁?”不经而走。

“是我”翠环头也未回,轻声答道,似乎她独自站在冬日的严寒下,就为了一个“谁”字。

“翠环姐,天太冷了,快滴水成冰寒彻骨了,快回屋吧!”哟玥好心提醒着。

“看,善枝与千结子都谢了,可是明年花依旧,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虽说花开花谢,可等着春日来,花

谢花又开,幽妹妹,你说人会与花一般吗?”翠环攀住身侧的善枝,幽幽的问道。

幽玥听得心头一紧,为这份哀伤感到心疼,人能与花一般吗?逢春即醒,花开动京城,花谢飞满天,其实在幽玥的心中,花只能开一次,虽说夕城的拂花年年开,可每一年都是新的花朵,可如此悲凉的话语,让她如何说出口?“翠环姐,你只要坚信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对了”

“谢谢!”啪的一声,善枝被松开,在空中来回摇摆着,看着那个轻飘飘从眼前走过的身影,幽玥的心头是打翻了的酱醋茶,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这位一直不喜言语的姐姐,她对翠环的了解太过肤浅,未曾有太多的交涉,摸不清她的所思所想,看不透她的所感所悟,可有一点是明白的,安南王府是她的家,她是安王府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府中下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可翠环自始至终都没有走的打算,若不把这里当家,怎会走的毫不留恋。

人比世间万物,难能可贵的就是多了一份至真至善的情。

都说风雨之后见彩虹,可世间又有几人能等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刻呢?

士子落地,将军被俘,后妃失宠,寡妇丧子,原来世间所有人都是失意之人。

这一夜,幽玥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心里有块石头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心慌意乱,噩梦连连,梦里有人在哭诉自己前世的种种苦难,梦里有人在笑,放浪形骸的大笑,是那种一无所有、不顾一切的狂笑,梦里有人在喊,拼命呐喊着,喊声听者心寒,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梦里千千万万,世态万千,幽玥觉得这一夜好累,天快破晓时,才迷迷糊糊的沉入梦乡。

梦里有个人一直对自己浅笑言语,自己是一脸的甜蜜幸福。

梦里有个婴孩,一直在呀呀学语,可突然间触手的却是个死婴。

梦里有个人一直拼命摇晃自己,疯狂的问着为什么。

梦里有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真心实意的对自己说着感激之言。

梦里如团麻,交缠着分不开、扯不清,似乎每个人都与自己有关,可又都渐渐远去,吓的幽玥从睡梦中惊醒,伸手摸了摸额头,有冷汗的冰凉感,拥被坐在床头,抱着脑袋,拼命回想梦中之人,可那些故事更像一阵烟,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想不起,迷迷糊糊,飘忽不定。

天色稍早,冬日原本夜长昼短,从窗户瞧去,外面雾蒙蒙的,瞧不真实。

“去年此时我在何处?明年此时我又在哪儿?”幽玥有点庸人自扰,在低声自言自语。

被噩梦惊醒,了无睡意,卧床又心神不宁,在胡思乱想,既然被思绪搅得睡意全无,不如起床去瞧瞧昨夜是否夜降白雪,皑皑一片,外面又将是一个怎样粉雕玉琢的世界呢?

推开门,一股冷气浇的幽玥缩了缩脖颈,老人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瞧这天气不是四九也是三九啦!搓了搓双手,对着双手呵着气,没想到天气如此的冷,夕城的冬日,小溪还是一如既往的欢快,不结冰的,虽说绿意少了好几分,可那常青的松树还是岿然不动的,拂树失去了拂花的点缀,像一个在风中等待远行游子归来的老妪,夕城!夕城!刻在心中每一个角落里,回想起来,都无比的甜蜜,无比的温馨。

“原来是下霜了”幽玥在心底开心的说道,夕城的冬日没有霜降,看到这些像盐一样的冰晶,幽玥还是在心底小小的窃喜了一下。

寒冷带给小村庄, 一夜间,天地换新装。

令人牵挂我故乡,告诉我,岁月已沧桑。

劝我从此莫悲伤,悲伤时

,亲人在远方。

路过翠环姐的屋子,幽玥原本静静走去,怕打扰了翠环姐休息,这几天翠环姐的精神很不好,忧虑中带着几分哀愁,让她好好休息吧!不然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劳心劳肺的折腾,天湛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除了不像以前那么爱闹了,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这就让幽玥放心不少,音权将军伤好后,在军营里就未谋面了,听说薛家在夺军队掌控权,想想音权将军的肩上扛的重担也不轻啊!

薛家----真是一群趁火打劫的盗匪!

薛海-----十足十的一位大腹便便的庸才!

幽玥心中愤懑不平又能如何?这个世上,绝对的掌控权是掌握在权贵手中的,自己本是夕城一普通平民,无钱无权无官无名,除了发发心中的不满,也就别无他法了。

路过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幽玥突然很想推开门去瞧瞧翠环姐, 没有理由,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很想很想罢了,推门,门是虚掩的,很鬼域很诧异,当门全打开的瞬间,幽玥惊跌坐在地上,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所见,翠环穿戴整齐悬挂在横梁上,在幽玥眼中,脚上的那双红鞋是如此的扎眼,刺得眼睛生生的疼,老人说,上吊死的人会变成吊死鬼,舌头伸的老长,死后阎王是不收的,其实并不是,翠环姐的面部表情很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似乎这条路是她心甘情愿踏上去的,她无悔亦无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如桌上那张纸上所写的,生无所恋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都说的要坚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间难道还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存在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可登山可越海,难道在困境面前只能选择结束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生命的结束就意味着一切都终结了吗?

此刻,心被针扎被刀绞,也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幽玥觉得这全是自己的过错。

昨夜谁对自己哀叹,明年花依旧,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不劝道:花开花落春总在,人来人往都有情。

昨夜谁对自己哀叹,人会如花般吗?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不劝道:花开花落都是美,人来人往都有心。

红尘种种都是牵绊,正因为牵绊才使生活多姿多彩,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为什么有些人总是那么傻, 宁可选择放弃也不愿再坚持多走一步。

佛曰: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难述。短短十六个字箴言,敢问世间又有几人能把这份佛性悟透。

就算是草也有属于自己的春天,为什么人就不能再等等呢?

从此那片桃林里多了一座坟茔,她将永远陪伴在她的小姐身边,当明春桃花飞舞的时候,朵朵骄花将为她们装扮成今生最美的嫁衣,在另一个世界里,绽放着她们的芬芳。

没有送葬的队伍,没有凭吊的哀乐,只有天湛与幽玥一捧捧垒起的黄土,在黄土里睡着一颗高贵的灵魂和一颗赤诚的心。

在另一个国度里,永远陪伴在小姐身旁,时时看着心爱之人的面庞,不知翠环会不会笑容满面。

一朵花开注定了一朵花败,就像园中的善枝和千结子,它们真的早谢了。

残雪晚照,轻寒竹影,风动影随,凄然满月,遍地横斜。

庭院深深,空寞桥畔,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又何妨?

杨柳秋千,湖水湖烟,重扶残醉,来寻陌路,怎知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