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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已过了百年

艾欧尼亚最南端的一座荒凉的小岛上,帕拉斯神庙经千年风霜,依然坚实稳固的端坐在黄沙之上。远古时期的“暗裔”一族已经灭绝,没人知道这座废弃神庙的深处,暗裔的最后一名族人,维鲁斯,在这个神庙的地下枯坐千年……

在千年之后的今天,有一个人于黑暗中敲开了尘封的大门。漆黑幽暗的地下祭祀场的中央祭坛边,维鲁斯安静地坐在那里,暗紫色的皮肤闪动着邪秽的淡光,空洞的白色眼睛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听到竟然有人会进来这里,他缓缓开口问道:“何人……”门口那个帽檐低压,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答道:“崔斯特,是个魔术师……”维鲁斯不再理会。崔斯特靠在门口,轻描淡写的说:“我要用符文之地上的百万生灵,换你千年一箭。”

维鲁斯没有看他,淡定的说:“暗裔与怒瑞玛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暗裔败亡只余我一人,要多少的灵魂也是无用。”崔斯特笑着说:“可是现在呢,恕瑞玛也灭亡啦,广阔的土地上只剩满地黄沙。谁胜,谁败?又当如何评说呢……”维鲁斯面无表情的说:“至少,暗裔一族不是胜的一方。”

崔斯特说道:“百余年前,虚空生物入侵了这个世界。大战之后,有个人引导出符文之地上的三种根源力量,成三道封印封锁了这个星球与外宙域的联系,成功驱逐了虚空。而如今我已经找到了这三处封印,这份力量足够让暗裔一族重返世间。”崔斯特语气低哑,略带挑衅的继续说:“哎呀,通往神界的路可还留在巨神峰上,等着你们过去呢……天使与恶魔的故事,我想,应该还没写完吧……”

维鲁斯依旧语气沉缓,神情冷淡的说:“千年暗裔、百年虚空,都已败亡。现在凭你一人,又能去做成什么。”而崔斯特则是压低了帽檐,轻松的说道:“做什么呀?我只是个普通的魔术师而已……”

时间又过了几天,吹拂着丝柔清爽的海风,艾瑞莉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艾欧尼亚南部的港口小镇。

这一段旅程虽然遇到了很多困难,心中多了很多的疑问,但是现在谁也没时间静思。几个人站在港口外的一处山坡上,看着下面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翱翔鸣叫的海鸟。而停泊在岸边港口的几艘商船,就要把他们分别带到世界的各处,却不知何时有归期。

他们几个虽是都想着即将要分开,难免不舍,却也都不愿开口提及这伤感的话题。艾瑞莉娅这时嘴角挤出一抹浅笑,拉着阿狸说:“走吧,吃个散伙饭去。”说罢,就拉着她往港口小镇走去。

阿狸往后缩了一下,笑着说:“我不饿……那个,我先去港口那里问问都有去哪的船,你们去吃吧。”然后把安妮推到前面让她跟艾瑞莉娅走。一直以来,阿狸已经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她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好的,却也难免总是会碰到个别对她心怀歹意或是心存偏见的人。为了不多生事端,她总是会刻意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她如果到了城镇中,又不知道会给大家惹来什么问题,就想着绕开小镇到港口去等他们。

艾瑞莉娅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当然明白她的心思,握紧她的手腕,拉着她说:“干嘛?最后一起吃个饭都不给面子?还是不愿意散伙,要跟我一起去暗影岛呀?”不顾她的回绝,硬拉着她向山下走去。伊泽瑞尔跟安妮也跟在旁边推搡着她。

这港口虽然不大,却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由于这边跟比尔吉沃特比较近,海盗也经常在此出没,鱼龙混杂。不过各方势力也都是在这通商贸易,图个利益,并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冲突。可能是由于最近出现的怪异事件,这里的普通居民倒是少了很多,反而海盗跟亡命徒多了起来。

四个年轻俊美的少男少女,走在这里潮湿肮脏的石板路街道上。左右路过的人都会投来各种阴冷的目光。但是这四人却是谈笑自若,意气风发,大步的向前走着。他们在街上左看看右翻翻,到处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有从各处城镇邦国带了的特产,也有在深海发掘出的古物文玩。艾瑞莉娅从小就围绕着均衡寺院、普雷西典跟一些修道之所生活,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此刻更是拉着阿狸看个没完。

伊泽瑞尔跟着跑了半天,停下来喘着粗气说道:“歇会儿……歇会儿……你们……你们女生都是这么逛街的嘛?不是说吃饭吗……先找个地方吃饱了再逛不行吗……”艾瑞莉娅瞟了他一眼,说道:“哼,扫兴。”可她自己的肚子这时也感觉有些饿了,就说:“算了,先吃饭吧!对了,你们会喝酒吗?……”

四人有说有笑的朝着前面的一间小酒馆走去,在他们背后的一座三层小楼上,青灰破旧

的屋顶脊檐上,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傲立风中,静静地看着街上的四人。

“老板!点菜!”

四人刚推门进来的时候,酒馆内坐着的那些满面风霜、凶神恶煞的水手、海盗就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神色不善的看着他们。艾瑞莉娅感受到四周的气氛,找好位置坐下来后,挺直腰杆,手掌在桌面上用力一拍,提高了嗓门,语气强硬的喊了一声,震慑四周。

随后又低下身子看着阿狸,笑着说:“没事,不用管他们,谁敢过来招惹,看我不收拾他!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想吃什么,随便点,他请客!”说着指向了伊泽瑞尔。伊泽瑞尔惊愕的说:“喂喂,怎么就我请了呀?”艾瑞莉娅看着他,严肃的说:“干嘛?你个大男人吃顿饭难道还要我俩掏钱?还是想让安妮请?”安妮在一旁小声的说:“我,我没钱……”伊泽瑞尔晃了晃头,盯着艾瑞莉娅,轻佻的说:“哎呀……你还是受伤昏迷的时候可爱一点……”艾瑞莉娅被他这么一说,面色羞红的低下头,深深地喘了口粗气,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美食,四人一路上也没吃到几顿饱饭,现在都大口的吞咽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跟旁人的眼光。经历了这么多后,能吃上这样一顿大餐,是现在最幸福的事了。

阿狸看着身旁的三人都把嘴塞得像仓鼠一样,嫣然的笑着说:“你们慢点……我不跟你们抢……”对于阿狸来说,已经习惯了独孤,常年小心翼翼的游离在人烟之外,如今跟几个伙伴在熙攘喧闹的小镇中,大口的吃肉,随性的欢笑,是未曾幻象过的生活。

吃的差不多后,几人都挺着胀起来的肚子费力的呼吸。各自瘫坐在位子上,满足的揉着肚皮。歇了有好一会儿,艾瑞莉娅坐直身子,缓慢的靠近桌边,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阿狸,似有话要说。阿狸注意到她,然后就静静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好像是在等她开口。

艾瑞莉娅沉思了片刻,随手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只鸡腿,咬了一口,慢吞吞的说:“阿狸姐姐……其实我是好意……但是……之前看你好像不太情愿提的样子……我便没有过问……现在要分开了,再不问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我就是特别好奇……”

阿狸浅笑着说:“你想知道我到底在找什么人吗?”艾瑞莉娅先是紧张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咬了一口鸡腿,说:“这一路上,你救了我很多次。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且还特别聪明,总是能猜到别人在想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四处流浪要去寻找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且,我也是真的很想帮你的忙,我这次远行也会路过很多地方,说不定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艾瑞莉娅低着头,轻咬着手中的鸡腿说完,偷偷的抬眼瞄了一下阿狸,想知道她的反应。阿狸这时,左手搭在桌边,右手托腮,侧着脸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在座的几人沉默了片刻,阿狸缓缓地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生活,那时的我还没有安妮大。人们都排斥我,说我的眼睛是魅心摄魄的妖瞳,说我是蛊惑人心的妖狐。长期都受着欺凌跟冷落,我那个时候懂得也不多,只把所有人都视作敌人。慢慢地我发现我可以使用些魔法,我受欺负的时候就会用手中的火焰反击,我饿了还会控制别人的意识后偷拿点吃的。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的魔力越来越强,做事也越来越大胆……谁惹我都会被我狠狠的教训。”说到这阿狸微微低头,“有时遇到坏人,我特别生气,下手很重……会将他们打死。”

艾瑞莉娅听到这些话之前,只觉得阿狸是个温柔安静的娇美少女,没想到她幼时竟过着如此的生活。现在看她的身上,竟是完全不见一丝戾气与野性,艾瑞莉娅问:“那你现在的改变是因为那个人吗?”

阿狸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说:“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一直在不远处跟着我,开始我十分警惕着他。他会在我无事的时候主动跟我说话,还会对我进行说教,可是我却不在意他,依旧我行我素。有时我不耐烦还会对他大打出手,但是他身手很好,我伤不到他。慢慢地我看出他没有恶意,便不再提防。”

阿狸面容恬静的继续说着:“后来他主动教我如何控制使用身上的魔力,教我拳脚上的功夫。还会教我很多的道理、很多的知识,说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看很多我看不懂的书……后来我对他无话不谈,相伴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我的心境也沉淀了许多。然而我问到关于他的事,他却是只字不提……再后来,当我终于按照他教我的方法,可以熟练掌控体内

魔力,幻化出手中法球拿去给他看时。他却已经消失无踪,此后再未相见……”

艾瑞莉娅心想:“阿狸一身本领原来都是那个人教的……看来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随后对阿狸说:“这个人真是的!就算要走也不打个招呼!气死人啦!”阿狸却笑着说:“我不怪他,跟他相处的日子里,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出来,我们很快就会分别……而对于以后的我来说,只要时刻记得他带给我的一切就够了。”

“这可不行!等我帮你把他抓出来,绑到你面前,你狠狠地打他一顿!”艾瑞莉娅义愤填膺的说。阿狸摇了摇头,说:“应该是找不到了。”

艾瑞莉娅疑惑的问:“为什么呀?既然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那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那个时候像安妮这么大,到现在也才没过几年,他能有什么变化?就算他是故意躲着你,藏到天上,钻到地下,我定要将他揪出来!”

阿狸桃唇微动,平静的说道:“距我们分别之日……”

“已过了百年……”

沧海桑田,蜉蝣一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符文之地万千生灵,千姿百态,有些种族寿命很长、生命力很强,有些不老不死,有如阿狸这般灵性的生物,也不是十分稀奇的事。只不过这时突然听阿狸说出来,在座的几人还是十分愕然,久久说不出话……

没想到在她心中,竟然念念不忘一人,长达百年之久,也许阿狸明知那人已经魂归故里,形化尘土,却仍怀着一丝希望,苦苦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狸姐姐……”艾瑞莉娅难以置信,又满怀感伤,声音颤抖的说道。心情更是沉重压抑,把手伸到桌子对面,紧紧地握住阿狸纤细的玉手。

阿狸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淡然似云,浅笑着柔声说道:“在那个时候,我不想睡觉,他就读一本书给我听,哄我睡觉。虽然不懂书中的内容,但是听着他的声音,心情便会沉静下来。后来我看他总是看书看得认真,也不陪我玩,就趁他不注意抢了过来……”说着便在自己的衣怀中慢慢拿出一本灰黑色的线装书,书体已经泛黄残损,破烂不堪。

艾瑞莉娅跟伊泽瑞尔凑了上去,只见残破的封面上,用毛笔竖着写了两个磨损很多的字,他俩认了半天,异口同声的说道:

“《墨子》?”

两人明显不知道这本古书写的是什么,疑惑的看向阿狸。阿狸轻缓谨慎的翻开书页,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这本是什么书……上面的内容晦涩难懂,文字语言的使用也不是我们说话的习惯,净是些‘之乎者也’,不明所以。可能是哪个我没去过的神秘国度的用语吧。”

艾瑞莉娅也仔细看了一下,泛黄的书页上,用毛笔工整的手写了一些已经磨损的文字,虽然上面的字也能勉强认识一些,连起来却读不懂有何意义。艾瑞莉娅思索片刻,说道:“这线装古本书,石墨毛笔字,也确实与艾欧尼亚的文化内容相似。”阿狸也说:“我也正因为这样,才长期游历在此。”

艾瑞莉娅随后看了伊泽瑞尔一眼,说道:“你不是个‘见多识广’的探险家么,不是符文之地哪里都去过吗,知不知道这本书的出处。”

伊泽瑞尔挠了挠头,吞吞吐吐的说:“这种线装版的古书,确实很是少见……这种特征粗看像艾欧尼亚的文字,但细看却又有很大差别。从古至今的各种神秘遗址文明,我也探访很多了,有关的信息却是凤毛麟角……有段时间,我倒是发现过一些跟这上面文字相似的遗物,当时出于好奇,想一探究竟。但只听得一些关于在世界东方一个神秘组织的传说,他们行踪诡秘,出世离尘。有说他们不问世事,也有说他们隐藏在阴影中策划阴谋。我找了很久更是一点实质的信息都没有,甚至有没有这个所谓的神秘组织都不得而知,便不了了之……”

艾瑞莉娅鄙夷的说:“以后可别说自己是什么‘大探险家’了,说了一堆废话,到底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伊泽瑞尔尴尬的笑了笑说:“诶,阿狸遇到的那个人,如此神秘的气息倒是跟那个传说中的组织很像呢。这可又勾起我的兴趣啦,我定要再去探寻一番,顺便帮阿狸把那个人抓出来!”

阿狸默然一笑,小心翼翼的将书收回怀中。这百年来,从开始的急切寻找,到后来的灰心失意,对于那个人,已是自觉再见无望,可脚步却从没停歇。她幻象着某天,在林间溪畔,街边巷口,或是黄尘古道上,会有那么一次的不期而遇。而这一切,也许只是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