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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盛怒

从关内出发的薛蛮,尽管日夜加急,几乎从未歇息过,可顺着踪迹追赶了一路,仍未发现任何西域商使的影子。薛蛮清楚,只怕此刻商使与物资已然落入贼人手中,又寻了四周后,仍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后,这才反身回关。

将消息报告给了孙连山与李将军,两人齐声哀叹。或许,在他们心中,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既然是有预谋而为之,便自然会设计好一切情况。若是真那么容易便让汉军找到了,沙匪也不会存在于边关如此长的时间。

无奈,他们只能尽力派人手去多方寻找打探,可茫茫关外,哪里又能容易地找到线索。一时间,整个探查陷入了停滞。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某一日,郡城之中,大腹便便的柳大人正欣赏着最新种植的盆栽,而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响动。正当柳大人皱眉准备喝叱之际,来人身穿的服饰却让他的嘴自动闭上了。

王都来人!

柳大人吓了一跳,赶忙迎将上去。

“柳如明,接旨!”

内官的一声尖细高昂,吓得柳大人浑身一哆嗦。无缘无故传来皇上圣旨,这个兆头可不好。随即又一想,或许是因为最近西域商使遭劫一事。柳大人尽力稳住心神,跪伏静待接旨。

“……”

这一旨意,柳大人大多没听清楚,但唯有最后一句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追寻商使的任务,交给地方。如若在规定时间内没完成,将连坐地方所有官员。”柳大人算是听明白了,皇上震怒,将所有事务都推给了地方。如若在规定时间内真的没完成,恐怕所有人都罪责难逃。

“柳大人听明白了吧?!听明白,就接旨吧……”内官尖细的声音刺激着柳大人的神经,他缓缓接过了圣旨,送离了内官,这才灰头垢面地直入内室厅堂之中。唉声叹息之余,也在考虑着将此鬼差事推给谁才是。定夷关的冯良?那个人他亲自安排过去的,此人有何本事,他再清楚不过,将这件大事交给这冯良身上,他可信不过……

“可是,还有谁呢?!”

思考着那些可以托付的人物,不自觉地,他便想起还关在牢狱中的胡定边。回头想想,胡定边关在牢狱中的时间也已经不短了,当初之所以将其关进去,完全是因为周世豪的怂恿。眼下边关地带没有可用之人,胡定边便成了唯一适合的人选。

比起周世豪,柳大人显然更在乎自己的乌纱帽。一旦乌纱帽丢了,所有一切都没有用了。所以,柳大人心中决定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胡定边从牢狱中解放出来,让其带领边关将士,彻查西域商使被劫一事。想清楚后,柳大人便伙同苏大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关重镇——定夷镇。

此刻,定夷镇中,也是忙得团团转。孙连山与薛蛮这几日几乎马不停蹄,脚不离地。可是收获却甚微,李将军因心中着急,也加入到搜寻队伍当中。可是沙匪实在太狡猾了,没给众人留下任何线索。整个定夷镇当中,反倒是冯良过得最为舒心、悠闲了。至于西域商使被劫一事,关他屁事!当初不是看不起我么?!现在也别想让我帮忙。或许,就算他帮忙也起不到任何效果。不过每天看着孙连山、李将军等人忙进忙出,他感到心中十分地畅快。

然而,随着柳大人的突然到来,冯良的悠闲生活也宣告到此为止了。

当柳大人到来之前的那一刻,冯良甚至还躺坐在庭院之中吃茶饮酒。没有任何人通报,柳大人看到冯良的第一眼,愤怒地差点翘胡子。一声冷哼之下,冯良犹不知情地掀开眼帘。可是当他看清竟是柳大人与苏大人的时候,冯良吓得一下子从躺椅上跌了下来。

“柳……柳大人,苏大人,您二位怎么来了?!”冯良诧异了两秒,赶忙嘻哈地迎将上去。

柳大人一瞪眼,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我不来?!我不来能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么?!皇上派往西域的使团在边关遭劫,而你却悠闲地吃酒喝茶,好啊,好啊!”

苏大人也是冷冷地盯着冯良,虽说冯良是他们的亲信。但他们的乌纱帽都快保不住了,还提什么亲信不亲信的。这两位郡城的大人恨不得将冯良当作替罪羊踹出去,心中已经没了对冯良的一丝好感。

冯良还想要解释,偏偏这时候有人来报,王都来的李将军与孙连山等人刚查寻完回来。柳苏二位大人一听是王都来的大人物,赶忙舍弃冯良,迎将出去。

“李将军!”虽说李将军现在是戴罪之身,可柳苏二位又何尝不是呢?!更何况对方又是王都来的,就算官阶同等,可相比较而言,对方的身份当然更加尊贵,而且手中的权力也更大。

李将军正是心焦之际,早没了和这些官员见礼的心情。特别是看到柳苏二人身后跟着的冯良。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地冷冷道:“二位大人可算是来了啊。我看,二位大人是根本没将圣上派往西域的使团当回事吧!既然不当回事,又来这里作甚?!难道还想让我等招待你不成?!”这几日跟随着孙连山薛蛮一起行动,他更加认清了整个边关的势力分布。柳苏二位大人掌握实权,但偏偏什么事也不干。而孙连山等一应官小权微的守将,却才是真正为边关百姓、为朝廷着想的存在。而冯良作为柳苏二人派下来的主将,事事都推给孙连山,自己却只顾享乐悠闲,这样的人凭什么当作边关重镇的主将?!

想到这些,李将军愈发愤怒。

“对了,二位大人,我听说这边关地区曾经有一十分了得的主将,此时却被困于牢狱之中,不知这是为何?!”

一听李将军说话的态度,柳苏二人便猜出了这几日肯定因为冯良的态度,招至李将军的反感与仇恨,心中不由得更是将那冯良大骂了一通。随即摆正神色,以极低的姿态道:“将军说这事啊,那胡将军可是一难得的人才啊。之前也是由于他们老糊涂了,竟然怀疑到其头上来。不过将军大可放心,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胡将军不仅没有任何罪责,相反是我们定夷关的得力干将,我正准备将胡将军亲自接出来呢。”

一听柳大人的话,孙连山与薛蛮等人微微一怔,皆心中无比欢喜。将军被关了这么多日子,终于能放出来了。虽然那柳如明心中定然也没揣好心思,但出来总比在牢狱中强吧。

李将军也稍稍放缓了神色,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接那胡将军出牢!”

“啊?现在?一起?”柳大人与苏大人愣了一愣。

李将军则斜睨着二人:“怎么着?!有问题么?”

“没……没有,当然没有!”柳苏二位大人自然不知道胡定边被冯良暗中折磨的事。只是刚刚李将军竟然说要亲自接胡定边出牢狱,让他们有些意外。这胡定边倒是好运气,受到了来自王都大人物的青睐。然而,此刻冯良心中,却像是插了一把刀,冰凉中滴着血。他甚至想到了众人看见胡定边后的表情。

然而,此时挽救说不定还能成功,急忙跳出来:“诸位大人将军留步,将胡将军接出牢狱这种小事交给末将就成了!末将一定办到,不让各位大人失望。”

苏大人也接过话头来:“是啊,这种小事交给冯良就行了,我们先去坐下商谈有关怎样救出商使一事……”

“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去。”孙连山忽然插上话来。

众人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却发现,孙连山正冷冷地盯视着冯良:“冯将军你在害怕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别人发现是么?!”

冯良被孙连山的话激地浑身鸡皮疙瘩“噌噌噌”地冒出来。他心虚地假笑着,赶忙道:“我能怕什么,我是觉得各位大人都有要事相商,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此刻,若是再瞧不出些什么来,众人也就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李将军率先拒绝了冯良的请求:“我看,还是我们一起去的好。”

说着,竟然走在了前头。柳苏二位大人纷纷跟上,再之后则是孙连山与薛蛮等人。

最后,只剩下冯良,一脸灰败地耷拉着头,沉吟了半晌,这才跟了上去。

牢狱中,处处充满了发霉与腐臭的味道。依靠着微弱的烛火,众人艰难地前行着。此番恶劣的条件,生活在里面的犯人无论如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当他们打开胡定边所在的牢房门时,众人却愣住了。

阴冷黑暗的环境中,胡定边缩坐在一角,白色的囚服几乎快成灰色,上面染满了血雾。囚服撕裂,露出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许多地方已经开始化脓,青色黏稠的脓水流出来,挂在囚服上,极为扎眼!

除此之外,胡定边的身体状态也不是那么地好了。众人打开牢房门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睁眼,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去睁眼。薛蛮与孙连山看到这一场景后,几乎全身颤抖着扑了上去。

“将军!将军!”

沙哑的声音从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口中发出。孙连山也曾听说过胡定边在牢狱中受苦,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如果知道胡定边此时身体状况的话,就算强行劫狱,也要劫出来!

这时,胡定边隐约听到了动静。这才努力睁开一丝缝隙,与此同时蠕动着嘴唇:“你们……你们来了啊。”

“将军,我们来晚了!”

孙连山流下两行浑浊的泪迹,心中充满了愧疚。他恨自己,当初为何听了胡定边传来的话,没有管牢狱中的胡定边。如果他能早一点帮忙的话,胡定边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外面怎么样了?”胡定边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薛蛮等人终于绷不住,泪水哗啦啦地流淌下来。直到此时,胡定边仍然心念着外面的状况,就连李将军都为之动容了。现在,他终于相信薛蛮所说过的话,这位胡定边将军,才是边关的定海神针。

“将军……我们先出去,先出去。”

胡定边终是没了力气,昏倒在薛蛮的怀里。一众人出了乌黑的牢狱,孙连山心中怒气积攒,终于冲准了罪魁祸首——冯良!

几乎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冯良的衣领。

冯良吓得浑身一颤,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得强行保持住镇定,假装喝道:“孙连山,你要干嘛?!”

“干嘛?!”孙连山此时就像一头凶狠的野狼,双目中直欲喷出火来:“你将我家将军折磨成这幅模样,竟然还有脸说干嘛?!今日,我就让各位大人来评断评断,你……该不该死!”

什么?!

在场之人听到孙连山的话后,尽皆一惊:“竟然是冯良将胡定边折磨成这幅模样。”柳苏二位大人齐齐一皱眉,转头将目光对准了冯良。而李将军更是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冯良,冯良像是被一头凶狠的猛兽盯上了,颤栗不止。

“说,这是不是真的?!”在李将军冷冷的目光下,冯良似乎失去所有反抗的想法。但当瞥见一边的柳苏二位大人时,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呼道:“柳大人,救我!苏大人,救我!”

一下子,众人全明白过来。原属定夷镇的军士眼中尽皆能喷出火来,恨不得将这冯良千刀万剐。如果说李将军之前对这冯良是厌烦的话,此刻却是真正动了杀意。一个保家卫国的边关将领,就这么被诬陷进入牢狱之中,甚至差点死在牢狱里面,诬陷他的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反观苏柳二位大人,由于冯良是他们的人,此刻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位大人。”李将军忽然出声,提醒着二人。

“此人毕竟是你们麾下的,该如何处置,还得您二位发话。”李将军将这个困难的问题直接抛给了柳苏二位大人。其实,这是一个大难题。按律法,冯良就算能逃得过死罪,但活罪却是难逃,有时候活着往往比死去更难受。更何况,这整个边关都是胡定边的人,如果真落入这群军士手上,早晚也逃不了一个死字。可是,如果柳苏二位大人直接治了冯良死罪,说不得要寒了其手下的心。所以,不管治还是不治,都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偏偏这时候旁边还站着一个王都来的李将军,他们俩也不好蒙混过关。

“此人……必须治罪!治重罪!”沉吟了半晌,柳大人终于出声。令众人意外的是,柳大人果断抛弃了冯良。连冯良都愣了一刹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应过来后,冯良脸上充满惊恐:“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抛弃我啊。这一切……这一切不都是你让我去做的么?!不是你说要好好惩治一番那个胡定边的么?!所有事我都替你做了,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啊。”

柳大人脸上出现一刹那的惊慌:“胡说!一派胡言!”

“来人呐,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扣起来。立刻行刑,立刻处置!”柳大人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但他越是这般模样,众人便越是心中生疑。柳大人的表情,明明显示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随着卫士将冯良扣押住,准备拖下去之时,冯良近乎疯狂地哈哈大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柳如明,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有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人啊,看看他的嘴脸吧,不早些认清楚,你们迟早会成为下一个我。”

“拖下去!拖下去!立刻行刑!”

在柳大人尖声厉喝下,冯良终于被压了下去。而冯良的下场,众人都能想得到。反倒是柳苏二位大人,自觉已经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吩咐孙连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西域商使安全救出,并且与李将军道别,匆匆便离开了定夷镇。

至于胡定边那里,自然由众人照料,并全力医治。其实,胡定边虽然表面看起来状态不好,但实则只要精心休养,便没有太大问题。

但只休养了几日后,胡定边一听说从王都来行往西域的商使被劫之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无论谁拦着都要加入到寻找商使一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