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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恰同学少年(下)

酒过三旬, 杯盘扫荡完毕,两位老师先离开, 走了三四个人,剩下来的人决定续摊。

这个年纪大体已过了去ktv的劲儿, 不知是谁提议的,国贸大厦地下室的桌球馆,男生打桌球,女生还有麻将室和茶餐厅,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熊晓苗本来想拉夏静生回家了,但脚刚要跨出门就发现自己的决定是个错误。

“妞儿,站着!” 她一听是周游的声音, 浑身上下都发僵, 抬头看到夏静生冷下来的侧脸,只好不情愿的转身。

没好气问,“干什嘛?”

周游还是一副雅痞像,晃过来, 说:“不介绍介绍?”

熊晓苗一脚踩过去, 咬牙切齿低声说“介绍什么,你们不早就认识了,装!”

熊晓苗这等恶人,也只有在熟人面前才张牙舞爪。

脚还没踩到,被夏静生拉直身子。

周游笑眯眯,露出微微的虎牙,伸了一只手出来, “你好,你好,小静同学好久不见!”

夏静生倒也是稳得住脚的人物,心下只记得年少时这小胖子老坐在后桌欺负熊晓苗的事儿,他也是个男生自然知晓那是什么感情,只是不说明罢了。

虽好奇着熊晓苗和他的关系,心里就像猫爪子抓过一般,还是挑了嘴角,温和的笑笑,一如工作谈判,也伸了手出去说:“你好。”

熊晓苗看两人的手快要握上,眼皮直跳,赶紧和夏静生说:“周游在美国时和我是同一间大学,也得上是学长。”

她想啊想,想想自己以前有没有在夏静生面前提起过这人,来证明下自己的无辜被牵连,“啊”了声说,“记得我说起养过只猫吗?就是这人拣回来的!”

周游“呀”了声,瞥了眼熊晓苗说,“你还记得c君,那丫头现在肥得都见不了人了!”

c君是猫儿的名字,周游取的,他说导盲犬叫小q,咱们的猫为什么不可以叫c君?

熊晓苗也是记得的,提到小动物倒是把眼前的战况忘了,兴致勃勃来了句:“真的?”

伸长了脖子,又赶紧缩回来,看了夏静生绷着的脸一眼,她总觉得是做错了什么。

夏静生倒是笑得更开,挑了眉角,眸子更加锃亮,握了周游的手,说:“谢谢你,照顾我妻子!”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诚挚。

这话把熊晓苗说得一愣,把周游听得一愣,全场人也都愣了。

熊晓苗愣完了,脸都快烧起来了,这夏静生太可恶了,亏她还想蒙混过关呢,越想越气偷偷拧了夏静生一下,夏静生好本事也不看她,大眼连眨都不眨。

黄雯雯走过来说,“啊呀,刚才我问时你怎么说的?不行不行,小夫妻俩罚一瓶!”说完晃了晃最后剩的半瓶红酒。

大家也是难得班上出了对天长地久的,哄闹起来,熊晓苗知道骑虎难下,抱了酒瓶硬了头皮准备喝下,谁让自己今天遇人不淑,瓶身刚起却被葱玉的手拦了下来。

夏静生接过酒瓶,拿了酒杯来,倒了九分满,轻轻一笑,挑了秀眉也是魅力无边,说“喝酒是当然的,小夫妻两结婚不比做秀,不用闹那么大,这杯就当是我和晓苗一起敬大家的!”说完,缓缓喝下。

周游率先拍的巴掌,大家尽了那兴,也就不再哄闹,开始商议着怎么续摊。

周游拍完巴掌,甩了甩手,咧了咧嘴,这夏静生长得秀气得跟娘们儿似的,没想到手劲那么大!这么快就宣布领土主权了!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周游的mini cooper被班上的女生借去开了,死活巴着熊晓苗的车,熊晓苗没办法,只好让他搭车,加了韩薇正好一车人。

熊晓苗这次学乖了,闭好自己的嘴,一路上都是韩薇和周游在寒暄,夏静生一副专心开车的样,抿了嘴角不说话,熊晓苗自己找乐,打开了播放,又有点口干,在前座翻来翻去。

“啪”的一声被夏静生拍了手,喝她,“动什么呢,安全带系好,养乐多在这!”

眼睛盯着前面,手滑过座位边的盒子,拿出来递给她。

这车子都快不是他的了,熊晓苗老爱在上面摆东西,一会儿垫子一会儿抱枕,车前的香薰瓶,视镜上的平安铃,养乐多也是,他骂是归骂她的,一见盒子里空了,还是要去买了填上的。

熊晓苗可没发现为什么盒子里老有喝不完的养乐多的秘密,只觉得夏静生今天特冲,不敢惹他,掀了盖子,一个人讪讪喝起来。

周游看在眼里,逗熊晓苗玩,说:“熊猫,记得david吗?”

熊晓苗说:“记得,他不是去ibm工作了吗?结婚了?”

周游摇头说:“没有。”忍不住笑,“嘿,你一提结婚,就想起他那笑话!”

熊晓苗“哈哈”笑起来。

周游见韩薇不解的眼神就解释起来,“我们有个同学叫david,是后来的新生,英语不是很好,上语言课的时候,老师就问他:what's your name? 他答:my namedavid. 老师又问:are you married? 哈,你猜怎么答的?”

韩薇摇头,熊晓苗和周游眼里闪过共同的笑意,一口同声,“i'm not mary, idavid.”

韩薇“哈哈”的大笑起来,熊晓苗笑得直颤,周游拍了大腿,夏静生身子不动,一双美目还是盯着前方,

其实这也是周游的小心思,一个劲的和熊晓苗说只有两人知道的话题,惹得夏静生冷了一张俊颜,握紧方向盘,指节凸起泛白,心下只觉得胃里冒出一个个酸泡儿,如小恶魔一般耻笑着自己。

熊晓苗倒从来没想过国贸大厦地下别有洞天,半壁的台球桌,半壁的茶室。

夏静生甫一到就被拉去打桌球,别看夏同学平时一副谦谦的样子,玩起来也是好手,毕竟谁没有热血过一把。当年班上男生最爱打个叫“星际争霸”的游戏,他可是个中翘楚。夏静生年年的评语都是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熊晓苗每每都要偷加一句的,叫两面派尤其突出!

熊晓苗点了柑橘蜜茶,无所事事只好眯了眼看夏静生玩球,周游也在一桌。

周游是典型的北方男孩,大大咧咧,爽快无比,不甘心的就骂一句,开心了就“哈哈”的笑得她这边都能听到,麦黝黝的肌肤,一笑起来虎牙一闪。

夏静生却是山清水秀的南方男子,长得俊俏无比,温润如水,输了不多言,赢了也不骄傲,但动作上却是一副认真劲儿,修长的手指扶稳杆子,俯下的身子,张开的长指比好撞击的角度,眼里光芒一闪,毫不犹豫的出击,站起来却又是一副优雅模样。

那边,女人们唧唧喳喳,有人说:“熊晓苗真是好命,班上最帅的不声不响抱回家了!”

这样的语气也不知是欣羡还是妒嫉。

熊晓苗只管喝水,她也觉得自己是命好,不能否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细枝末节的说出她和夏静生怎么再重逢的?五年中,连□□都不敢上的日子?婚后那么久才有真正的交往的?她多说无益。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往往都是这样,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希望对方过得好,但又不能好过自己,比自己过得好的,都要找个藉口的,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平衡一点。

黄雯雯接了家里保姆的电话,说孩子晚上闹着不睡觉,按按太阳穴,突然有种现实击落梦想的感觉,挂了电话,过来说要先回家了,寒暄过后拿了皮包往外走,回头,正好看到夏静生回了桌子低了头站在熊晓苗身边说话,太远了模糊得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两人靠在一起的轮廓很是柔和。

她下意识转脸看向正颠着啤酒肚打球的李晨皓,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现在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她突然觉得是咫尺天涯,连特地上去说句“再见”的勇气也没有。

她也说不清现在的生活是否算得上是幸福,只觉得心中还是会有涟漪。很多人因为寂寞,一再的重拾旧爱,与前度男友,前前度男友剪不断关系;很多人因为寂寞,不想选择,嫁为他人。 她看到大雄和小静的故事摆在眼前,心里有一丝羡慕,还有点怨恨,突然想起一句话:“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了繁华。”

一转身,她只觉得昔日繁华已逝……

打桌球的部队往茶厅靠拢,周游一屁股坐熊晓苗身旁喝茶,熊晓苗顿时就觉得气氛紧张起来,刚才夏静生一回来就坐她右边,现在周游又坐她左边,她只觉得左右两边谈笑风生,她中间却是如坐针毡,闷头不说话。

韩薇看得好笑,推了一碟山核桃给她。

周游挡了碟子,对熊晓苗说:“你关节不好,不能吃。” 两人在美国相处那么久,他也是知道她的小习惯的。

熊晓苗有一丝尴尬,夏静生却很快的颦了眉,推了自己碟子到熊晓苗面前,已是一盘剥好的果仁,熊晓苗很自然的接过抓了一把吃起来。

周游第一次觉得喉咙里梗了一口气,咽不下来。

他知晓熊晓苗牙关节弹响后一直都没怎么让她接触过坚果类的东西,每次耳提面命的不让她吃,熊晓苗也乖,笑笑就不吃的,倒是盯着那堆坚果发愣。

他今日才明白个中原因,刚才还有点得意自己比夏静生心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战而败了。

周游心不在焉,大家也是有自己事情的人,十点左右就散了,说着“再见”的同时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又一个十五年,还是再见不了了。

熊晓苗坐在车上才发现南京的夜景真是热闹,大洋百货附近依旧喧嚣,大大的电子屏幕,俊男靓女的广告牌,红黄蓝交叉的夜灯,闪烁得人眼前一片浮华。

夏静生盯着前方,一个个红绿灯闪过,映得他俊挺的侧脸变幻莫测。

一路上熊晓苗不停说:“xxx现在都那么胖啦!”“xxx你不知道孩子都4岁了!”“xxx都要认不得了!”……使足了劲儿说话,夏静生却仿佛开车此刻是最重要的事,也不看熊晓苗,“恩”啊“啊”的应了。

熊晓苗觉得夏静生阴阳怪气,夏静生想不透熊晓苗这五年到底在做什么,但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去追问,只得懊恼自己的小气。

两人就这样不说话,一直开回家,停了车,走在小区幽静的小径上。

矮墩墩的小栅栏,鹅卵石的小路,大楼里灯光错落,这家的灯灭了,那家的又亮了。

微微的凉风吹过,刚才车上太闷了,熊晓苗拉开毛衣的领子,见夏静生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不甘心,喊了声:“啊!” 把夏静生招回头,挑了秀气的大眼看她搞什么鬼,

熊晓苗讪讪笑说:“这天太热了!”

夏静生不说话,一脚踩过一地的落叶,都快深秋了,她还说热,这人摆明了没话找话。

熊晓苗抓了夏静生手,拉住他,指指天上,“真的,你看,月亮热得都糊了!”

“糊了”是南京话模糊起来的意思,夏静生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夜幕倒是有一弯小月牙,被周围袅袅的云层挡了,丝丝的朦胧起来,有呢喃的羞涩。

他低了头看熊晓苗一脸的理直气壮,只觉得这熊晓苗的太没有神经,什么傻话都能被她想出来,还月亮热得都糊了,难道月亮也出汗了?

他突然觉得和这样傻兮兮的熊晓苗吃醋是很没道理的事,暗自好笑,但又生气她不开窍。

熊晓苗觉得夏静生今天特别别扭,想想问:“小静先生,您吃醋啦?”小心翼翼的问出来。

夏静生看她巴了个大眼的样儿有点不自在,侧了身子,说:“谁吃醋了,你想太多!”

男性吃醋和女性大相径庭,大多都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丢不起那面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自己慢慢消化,不似女生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让他知道。

熊晓苗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想了想难得心下明细了点,拉过夏静生手笑得讨好,糯糯说:“小静先生,抱抱!”伸长了手。

夏静生这等情况下怎么可能让她抱,甩了句,“想得美!”

他好没想通呢,晃了钥匙往前走。

熊晓苗笑得更开心了,说:“那我去找周游玩儿了!”停在那里不动。

夏静生果然回了头,寒了俊颜,捧了她脸,灼灼的眸子对上她的,说:“你敢!咬死你!”磨叽一口白牙,“咬”字特重,一副凶悍无比的样子。

熊晓苗“嘿嘿”笑,没想到夏静生真的上当,说:“那给抱抱!”

夏静生知道上当,鼻子里“哼”了声,红了白玉石般的耳廓,转身走人。

熊晓苗想这夏静生真的是吃醋了,连抱都不给她抱了,她从来都不相信夏静生会为自己吃醋,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另一个人觉得发酸呢?觉得是很神奇的事,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不管三七二是一猴到他背上。

“下去!”

“不下!”

“下”

“不下,打死也不下!”

“打不死就给我下去!”

然而,夏太太这种得意的日子也没过太久,她很快就体会到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心里冒酸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