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后。
日本。
冬木市-深山町卫宫洋馆。
从楼梯上,传来了叫某个黑白颠倒、喜欢赖床的家伙起床的轻快嗓音。
“纱罗酱~~晚饭哥哥已经做好了哦?下来吃饭吧~!”
“嘎……浪川大辅——乌尔奇奥拉!?”纱罗一个哆嗦,被那把明显充满了撒娇意味的乖宝宝嗓音吓醒了。
想想看一个痴迷《死神Bleach》多年的阿宅,突然之间听到乌尔奇奥拉(法尹和乌尔奇奥拉的声优都是浪川==)在房间外的楼梯上、用着巨萌无比的撒娇声音叫你下去吃饭…………那会是什么感受——
当然只剩下以为自己灵异体质撞鬼了,或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惊悚和囧然了。╮(╯_╰)╭
[这几年来你还没有适应习惯吗?而且听到法尹的声音,穿越谁不好穿越乌尔奇奥拉……这两个人明明一点都不像好伐?]里纱罗嗤笑道。
[难不成要我听到浪川大辅的声音后,穿越网王的凤长太郎或者APH(黑塔利亚)的意呆利嘛!?=皿=]
[其实《好想告诉你》的风早翔太和《家教》的十年版纲吉声音不错。]里纱罗慢吞吞地说。提醒纱罗,浪川大辅还有很多不错的可供穿越角色。
[呸!明明是初代大空Giotto和杰拉尔声音更萌!凸==++]
[你为啥那么喜欢浪川的冰山腔我表示百思不得其解。╮(╯_╰)╭]
[吵死了!!尼玛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圆润地去!]起床气严重的纱罗决定屏蔽这个讨厌的声音。
[哎呀呀宅娘纱罗你生气了哟~=v=让我看看,嘿~皱纹条数又增加了~!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敌哦。]
完全屏蔽了脑内絮絮叨叨的声音后,纱罗的瞌睡终于战胜了惊悚。
“法尹吗……知道啦……马上就下去……”敷衍地说完,放弃了和里人格争论浪川大辅角色声音萌度的纱罗,迷迷湖湖把被子盖到了头上,而后将头埋在了枕头下面。
似乎很清楚纱罗的习性,声音的主人、双子魔法师中的弟弟法尹,根本没有天真地相信她的话,反而轻松地哼着歌,从楼梯上一路小跑上二楼,进了她的房间——顺便一提进入少女的房间这货连门都没有敲、哪怕只是象征地踹一脚也行不是——开始推搡已经把自己裹成茧的纱罗。
面对法尹揉来揉去式的推搡,纱罗采取了彻底的赖皮装死战术。任由他把自己像擀面棍一样滚来滚去,就是不起来。
“醒醒、醒醒——真是的!纱罗酱的生活作息太糟糕了,再这样乱来下去,身体真的会垮掉哦。”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法尹突然嘿嘿笑着伸出手指,开始戳被裹在被子里的某个瞌睡虫嵴背。
“怪不得哥哥老是说,‘像纱罗这样笨拙傻气又粗枝大叶的女孩子,如果放着不管就一定会死掉。而且还是不知道会死在哪里的那种……真让人放心不下。’的呢。”
只是那番埋怨的话里,却没有丝毫厌烦,反而却是与话语内容不搭调的纵容。
看纱罗依然没反应,眨了眨眼,法尹咳嗽了一声,嗯嗯啊啊地发了几个音,随后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地学着某无口破面的澹漠纯净声音,沉声严肃地说道,“……纱罗,起床时间到了。”
自从由尹教他用这种方法叫她起床以后,结果就是百试百爽。从来还没出现过鱼儿不上钩的状况。
“=口=!乌尔奇奥拉??”纱罗一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骨碌碌来回四顾。[我穿去死神世界了!?海燕呢?]
“噗~~啊哈哈哈哈~~~哎呀呀~~这已经是你第五十六次上当了吧?哈哈哈~纱罗也真是——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法尹歪过头,笑得一脸奸诈,冲纱罗摇了摇手指。
纱罗狠狠瞪他一眼,“敢问你是那个‘堑’还是那条‘蛇’?”
法尹好笑地摇头,表示自己既不是“堑”也不是“蛇”。一边干脆地拉开密不透光的窗帘,一边很感兴趣似的回头问,“所以说,乌尔奇奥拉到底是谁啊。纱罗你就告诉我嘛~”
“……嘁,突然之间又穿越回法尹什么的……”纱罗悻悻地扭过头,死不承认自己又上当了。
“=v=++真对不起,我一直都是法•尹•哦!”
“是是是知道你是法尹,我没有把你和别人认错啦!”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因为睡眠不足,外加噩梦连连,纱罗脾气有些大。
又梦到奇怪的陌生人了。
简直就像是看数十部电影、连续循环播放一样,哪怕剧中主角不是自己,她也隐隐有了那么几分,感同身受的凄凉和哀恸。
纱罗心里阴沉沉地想,要是让她知道,到底是谁一直让她做这些乱七八糟、一点也不让人舒心的梦,她绝对头一个掰断那人的嵴梁骨!(修普诺斯:…………)
“纱罗酱,怎么了?又做奇怪的梦了吗?睡眠不足头很痛?”法尹看她半天没吭声,只是坐在床上发呆,因此凑了过去,拿脸贴了贴纱罗的额头。
“唔……没有发烧,你是睡太多了吧?”
“睡得再多,假如一直不停地做梦,就算是精神再怎么强韧的人也会累死好不好。”纱罗不爽地抱怨,用手抵住法尹的脸,示意他离远一点。
法尹委屈地哼唧了一声,而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纱罗则打着呵欠,懒洋洋地看着他。
金色的长发早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多久,就已经削短,现在仅仅只是微长过肩的那种爽利短发。因为经常在外面走动,原本白皙的脸庞也染上了几分健康的阳光色彩。
其实说起来,由尹和法尹的长相,都只能用美丽或者漂亮来形容。那种清秀俊雅的气质暂且不论,五官甚至要用精致这个词来点缀。
[倒不是说没有男子气概……不如说他们这个年纪,要那东西来有什么用?]纱罗胡思乱想着。
[不过,比女孩子还要美这点——矮油抢女孩子饭碗的家伙最讨厌了!]里纱罗撇嘴。
[男人还是不要太美比较好,美得过分就会被当做尤物而对待了。]
[嗯??你怎么突然扯到尤物上去了?]
[……没什么。]总不能说她是因为想到梦境里那个水瓶座,所以才有这么一段感慨吧。
别看法尹一副柔弱装乖的德行,比起擅长攻击系魔法的由尹,更擅长治愈系和精神系的魔法,但其实这小子单挑群殴偷袭挑衅均擅长。特长是夜袭、暗杀、逃跑。与一直对杀人颇为抵触的由尹不同,法尹基本上只要有必要,就会毫不犹豫地干掉碍事的家伙。
——当然前提是不会惹来麻烦,能够逃脱承担法律责任。
纱罗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视线向由于窗户被打开,席席微风正吹拂着窗帘的窗外看去。
……外面果然又是一片团团簇簇的粉白和粉红。纱罗一阵脱力。
每年的冬天,不管是在洋馆还是在卫宫宅邸,法尹都会用纱罗所不知道的方法——纱罗猜测大约是魔法,弄出很多盛开着的樱花树。别人冬天差不多都要过圣诞节、等着新年参拜或者过年,卫宫家的人却天天都在赏花,搞得纱罗对这粉白的花朵很是不感冒。
再怎么美丽的东西天天看,也会觉得腻烦的,何况纱罗本身就由于过去身为“司徒雾华”时的记忆,而不怎么喜欢这种花,连看见都不太想看见。哪怕明白自己仅仅只是迁怒也罢。
纱罗一直以为法尹这样做,是因为切嗣的缘故,因为切嗣去世的时候没能看到第二年的樱花。但好像……又不是这种原因。
“说起来法尹,你怎么进来的?消无声息……简直像猫一样。”
“什么呀,我可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进来的。别说得我好像贼偷一样好不好。说到猫——对了,纱罗酱喜欢猫嘛?”
撇了撇嘴,她不自然地扭头,“我才不喜欢猫呢。猫那种生物……总是喜欢不顾主人意愿,擅自黏上来,擅自乱撒娇,即使前一秒还蹭着你手心,下一秒谁知道是不是又会擅自离开你、擅自抛弃你。我最讨厌那种动物了。”
自己不适合养宠物,也不擅长养宠物,纱罗很清楚这一点。养出感情之后,再看着它们死掉,那种感觉不亚于失去自己的家人。
法尹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不对哦。纱罗酱不是不喜欢猫,是不喜欢被抛下,被离弃吧?”
看着纱罗微蹙眉头,抿起唇移开视线的样子,法尹理解似的笑了。
天然的人只是故意把一切简单化,其实看的比一般人深。她忘记是谁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了,但现在,她却把这句话与法尹联系了起来。
眼珠转了一圈,法尹笑嘻嘻地凑过去,鼻尖几乎快要贴上纱罗的鼻子。他认真地说,“那我做纱罗酱的猫好不好?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猫哟~”
“别说傻话。你哪里像猫啦?既没有猫耳朵也没有猫尾巴,拜托Cosplay也稍微有点诚意好不好?”纱罗好笑地弹了法尹的耳朵一下。
“呜呜!好痛、耳朵好痛!纱罗酱欺负人!!Q口O”法尹立刻开始捂着通红的耳朵哭诉,但其实根本连一滴眼泪都没有。难怪纱罗说他不敬业,法尹在她和由尹面前,从来都只是装萌卖乖在撒娇而已。
转了转头,纱罗示意性地冲窗外点了点头,“……法尹,你很喜欢樱花吗?”
如果说原先是因为并没有来过日本,甚至不太了解日本的文化历史和构成,所以才不清楚,那么现在已经在冬木市生活了好几年的她,至少对樱花在日本究竟象征着什么稍微有些理解了。
樱花的确是日本的国花,但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国母之花〗。在日本有着木花咲耶姬——也就是樱花的民间故事。传说天皇因为娶了美丽的樱花(木花咲耶姬),因而把丑陋的磐长姬给退婚,所以天皇的孩子,必须如同他们的母亲樱花(木花咲耶姬)一样,活得美丽而短暂。
不追求永恒长久地持续盛开,只追求瞬间极致地灿烂绽放,这便是日本文学中,非常着名的〖无常〗思想。
也因此有的ACG游戏或者动画中,看到谁死的时候,标题会是“OOO、散る”。散る(凋谢)用在这种地方,并非凋谢,而是死亡的意思。但是樱花在凋谢的时候,同时在绽放新的花朵,生而复死、死而复生。于是日本人才会说,看到美丽的樱花,就会联想到树下有尸体。
因为,生命就是如此生生不息的。
“嗯,喜欢啊。不过,虽然喜欢,却也讨厌它呢。”法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来卖萌,“对于喜欢它的人来说,它凋谢得那么快,不是很悲伤吗?所以,假如我是樱花的话,就算花期再怎么短,哪怕燃烧灵魂的力量,也要让花朵永久地持续绽放下去。”
——为了希望得到〖永远〗而哭泣的那个人。
“真任性啊你。”
“嘿嘿~对不起,我这么任性。可我是真的这么想,因为我最喜欢你了哦~”
“…………”纱罗略微皱了一下眉,瞄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纱罗不喜欢樱花吗?”
“……喜欢不起来。”
因为会令她想起很久以前、可说是“前世”作为司徒雾华的时候,第一个对那样态度恶劣、性格差劲的她说出“喜欢”的男孩子——而且还是个日本小鬼。虽然对日本没什么抵触情绪,不如说已经懒到了对什么都没多少抵触情绪——司徒雾华并不讨厌那个男孩子,尽管像对亲人一样喜欢着、但也没有到“爱”的那种地步。
“大好きだよ~(Daisukidayo)”(最喜欢你了哦~)
那个时候,在摩天轮下面,那个奄奄一息却露出了可爱笑容的红发瘦弱少年,对她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但是那时候的她,对日语并不了解,不如说根本没有了解的必要——反正也用不上。
那个少年有说过,希望雾华和他一起去日本,看只有七日之花期的樱花,而且希望雾华不要忘记他。听上去似乎很浪漫,但假如是死前说出来的话,那就一点都不浪漫了,只会令人觉得这种根本无法实现的话,既渗人又难过。更何况纱罗又是个完全不浪漫的人。
于是别说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根本就已经变成她心头的又一个噩梦了。更何况,死在游乐园里的摩天轮下面什么的,给她和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添了多少麻烦啊。
所以她一直都对摩天轮、樱花还有那句“大好きだよ~”(最喜欢你了哦~)感情非常复杂,也不怎么喜欢去游乐园。归根结底不浪漫这一点是骨子里带的,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而且无法忘记死去的人们,这是她最大最深、也是最自我厌恶的一个弱点。
偏偏法尹没事就喜欢说什么“最喜欢你了哦”之类的话,又没事老弄出樱花来让她看,搞得纱罗总是想起过去的事,然后心情就会越变越沉重,自然对樱花喜欢不起来了。
“所以啦,我延长了它的花期,以后不管纱罗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都能看到哦。因此,即使只是一点点也好,试着慢慢喜欢上这种花,怎么样?”
“…………”看了一眼法尹那副期待的神情,纱罗从床上下来,踮起脚拍了拍很配合地凑过来的法尹的脑袋,开始睁眼说瞎话,“我尽量吧。”
“诶~~~好狡猾的说法……!纱罗你在哄骗我对吧?骗子!欺负我?欺负我??”法尹不满似的鼓起了脸。
“好了、别那么多抱怨,居然还冲我撒娇……我又不是你妈妈!虽然长寿和生长缓慢是一方面——但你都四十多岁了,还装什么嫩啊。你快点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过分……明明我还很年轻,我还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啊。跟没事总喜欢装老成的哥哥才不一样,我是需要温柔呵护好好疼爱的可爱孩子!”
纱罗立刻惊诧地扭头四顾,“(ㆆㆆ)需要温柔呵护好好疼爱的可爱孩子?在哪里?你说的那是谁啊?我认识这样的人吗?还有,你们兄弟俩明明就同岁,不要给我胡编乱造!你在装什么嫩卖什么萌呢!”
“越来越过分了!纱罗酱欺负小孩子……竟然对可爱的小孩子说‘你装什么嫩卖什么萌’这种残酷的话——我很受伤啊!”
“是是是,你还很年轻,就是因为年轻,所以受了伤很快就能痊愈完全不需要我担心!年轻的小鬼,快点给我出去!我要换衣服了!”纱罗推了推法尹的后背,法尹不满地都着嘴滴滴咕咕走出了房间。
“とも元ちゃん(小巴)……”法尹和那个红发瘦弱少年,在说话语气这一点上,十分相似。虽然性格和长相都完全不同。但看着法尹,她就会忍不住回想起来。
纱罗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将沉重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随后关上了法尹刻意打开的窗户。
洋馆属于她的房间里,有一面落地的椭圆形镜子。
纱罗本身并不是自恋狂,当然也不喜欢照镜子。她把镜子放在那里,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她还是她。没有改变。
——不需要改变。用不着改变。假如改变了的话……那样的自己,就不需要了。
只不过,今天在她换好衣服洗漱完,准备下楼吃饭,而从镜子旁边掠过的时候,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一掠而过。
“…………?”幻觉吗?
虽然从来到冬木市——或者不如说在切嗣去世前的一阵子,她就总有不知为何,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但因为那股视线并没有恶意,单纯只是观察,后来甚至带着一丝趣味和关怀,所以她并没有在意。
[大概是哪里的偷窥狂吧——反正只要没有上升到跟踪狂,或者偷拍狂就无所谓了。]何况她也没有听到快门按下的声音。而且过了这么久,纱罗总觉得,那个注视着自己的人,倒像是在看顾、守护着自己一样。
奇怪地有一种微妙的安心感。就像是在卫宫家里,和士郎、藤姐等人相处的时候一样,宁静、祥和而又平稳。
至于一般这个年龄少女被人盯梢、或者偷窥之后该有的羞涩感……不满和委屈、恐慌和害怕——
[那是啥?能吃吗?]纱罗只会这样嗤之以鼻。
没有危害的话,就可以放任不管。她一直都是懒散随意到了这种地步的人。偶尔或者也可以说是……心胸宽大或者不拘小节。
不是主动找上门来的麻烦,她才懒得伸手去管。然而一旦招惹了她,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纠缠和折磨。假如一开始就不需要的话,那么她就不会伸出手去抓住了。消失了也没所谓的东西,她一开始就不会要。
就在房间门关上之后,沉寂的房间突然出现了变化。
一只——或许该说一个有着人类男子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龄的粉红□□咪,从落地的圆镜里,犹如浮水一般缓缓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