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想什么?是不是怎样疼爱我呀?”
夷安见烈王妃目光发散,有些感慨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紧,急忙眨着眼睛做可爱状。
只是再可爱,过了分能欣赏的人也不多了。
饶是烈王妃再稀罕这孩子,也扛不住这样的厚脸皮,默默地捂住了脸,不明白自己英雄一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好丢脸的儿媳妇儿。
只是胳膊肘儿里的那条小细胳膊,也就懒得往外扒拉了。
萧翎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媳妇儿与母亲撒娇,目光落在烈王府的前头,目中微微发暗。
再如何,他也不会再叫烈王再来这府里搅得大家都不安定了。
“我与你说件事儿。”烈王妃叹了半天的气,这才拍着夷安的手,脸上露出了笑纹来,温声道,“过些时候,我许会往江南去,京中就由你来镇守了。”
“江南?”夷安诧异地问道,“难道您真烦了我不成?”一边说一边用哀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婆婆,叫人忍不住揉眼角。
“自然不是!”烈王妃瞪了她一眼,顿了顿,这才敛目轻声说道,“我会与烈王和离,日后,与他再无瓜葛!”
和离之后,到底与皇家名声不好,她再留在京中就是给大家找不自在了。
她的目中有一种叫夷安不能忽视的坚决,仿佛从前的那个年轻刚烈果决的女将又回来了一样,见夷安怔怔地看着自己,她不由掐了掐她的脸笑问道,“怎么着,和离了,你就不是我的儿媳妇儿了?”
“您的这个婆婆来自王爷的母亲,而不是烈王的妻子。”夷安摇了摇头,看着烈王妃手上的那柄雪亮的战刀,只觉得刺得自己眼睛疼,却在心中生出了对有这样勇气,也能够放下从前的烈王妃的敬意,揉着自己的衣角轻声道,“因为这个,您才急着将虎符转到我的手上,对么?”
若是未将虎符给她,和离之时,不管是宗室还是朝臣,都不会容忍烈王妃这样不安定的女子手握那样的兵权,到时兵权归还,便宜的就是烈王。
兵权对于烈王妃,是依仗,却也是桎梏。
“我这一生,成于军中,也败于军中。”烈王妃摸了摸夷安的头发,见陈嬷嬷立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自己,显然对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欢喜,此时再往眼前看去,却见满园的姹紫嫣红,再也不是从前灰败的模样,笑了笑,有些释然地说道,“我的名声因战场而起,然而我的夫君,却也因我的这一切离心。”
她为什么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叫烈王拿子嗣振振有词?只怕就是常年宿于军中之故。
金戈铁马风寒露宿,损伤了她的身体。血流成河,伤了她的阴鹜。
“他看不见您的好,本就是他的过错。”夷安轻声说道。
烈王妃的一生,若是没有烈王,该是多么畅快?烈王娶了她,却不肯善待,毁了她的一生。
“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的是白首不相离,他要的却更多,我给不起。”烈王妃如今对于旧事无爱无恨,如今说起烈王,只觉得平静,淡淡地说道,“既然他觉得我不好,一拍两散就是。至于我……”她沉默了片刻,想着大太太数次与自己有些伤感的话,抹了抹眼角仰脸笑道,“有个人一直在等着我,在身后看着我,如今,他等的太久,是我该回过身去走向他了。”
她蹉跎的太久,只想这一次,不要再辜负另一个爱着自己的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能够真正地幸福。
“当年,是我看错了人。”烈王妃喃喃地说道。
“只是恐不易。”夷安见烈王妃主意已定,却还是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是宗室,如何容易和离?恐为人阻挠。”
普通人家和离还丢脸呢,更何况是宗室?
那些觉得自己有点儿身份儿的,都得跳出来指责烈王妃,况如今她手中再无兵权,再无人会畏惧她。
“要不,您再等十天半个月,我加把劲儿,搞死他。”黑心的儿媳妇儿悉悉索索凑到烈王妃的面前说道,“到时候,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烈王一死,到时候烈王妃自动就自由,多便宜的事儿呢?
“若他死在前头,我这一生都要背负烈王妃的名号。”烈王妃却摇头,见夷安鼓着眼睛看着自己,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却还是揉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可是我不愿意叫那人受这样的委屈。我要与他好,就是清清白白的自由身,哪怕艰难些,却不想再叫他背负我身上别的称谓了。”
她主动甩开烈王,与被动地成为烈王的遗孀,这样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夷安年纪小,又有萧翎疼爱,因此并不明白这个。
“不管如何,咱们站在您这头儿。”夷安确实不大明白烈王妃的坚持,却还是微微点头,认真地说道,“谁敢出言,我来收拾他!”说完,又笑嘻嘻地说道,“我手上有兵权呢,一百个人上去,堆也堆死他不是?”
“日后,我可是要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了。”烈王妃板着脸说完这话,却无奈地笑了。
“这事儿呀,还是得快刀斩乱麻,不然我真担心那位撑不住。”夷安有些心虚地说道。
烈王殿下混到如今的地步,都拜清河王妃所赐。
“过几日,我就去与他说,只是这些天你不必再来,免得叫他以为是你撺掇了我。”烈王妃抬头,见萧翎面上并无异议,显然对自己要休了烈王并不在意,顿了顿,便与夷安轻声道,“他仿佛是要服软,若是再有什么,许会叫他立老六做世子。”
“世子位简单的很,日后一道圣旨罢了,何必费心筹谋?”夷安摆着手特别有底气地说道,“您不知道,奉承他,我觉得亏得慌。”
“亏得慌,他见了你才亏得慌。”夷安简直就是鬼见愁,允文允武拉的下脸,十八般武艺简直全套的,烈王能在她招呼下撑了这么久,虽然有手下留情之故,却也是很强悍的了。
没见与她有仇的几个,现在都在哪里么?
只是烈王妃还是觉得该与夷安寻个帮手,正含笑说些话,就见外头又有车马之声,她眼角微微一挑,不大一会儿,就见府中人领了一个珠光宝气特别“富贵”的女子进来,见她低眉顺眼,又见夷安眯起了眼睛,烈王妃便凑在夷安耳边不怀好意地说道,“皇后送过来给你使唤的,你不大的人,力气小的可怜,这个给你使唤,遇上叫人生气的人,只叫她往人脸上招呼就是!”
夷安干笑了一声道,“这礼大了点儿。”
这不是因推了韦欢落水,因此一直被关禁闭的五皇子妃冒氏么!
出嫁前才与冒氏结仇的清河王妃下意识地咳了一声。
只是在心中不喜,此时见冒氏不复当日,就见她依旧是浓妆艳抹,然而面上的嚣张在烈王妃的面前却抖不起来了,就叫夷安忍不住笑了笑。
冒氏却是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人,见夷安笑了,顿时在心中生出了一口气。
她确实是个特别爱欺负人的人,欺软怕硬,可是还是很识时务的。
当初知道夷安的身份,知道她的身后连着那么多的王府公府,还有宫中的皇后,冒氏恨不能时间能够倒流!
她与五皇子夫妻一体,虽然夫妻感情不好,然而有一点却是相同,就是惜命。
如今皇后势大,她自然是要巴结着来,哪里还敢在夷安面前生事呢?
她宁愿给皇后做手里的那把刀,况谁说刀就不能出头呢?没准儿五皇子至尊混不上,一个亲王还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个,冒氏的模样越发讨好了起来。
夷安对于冒氏如何并不在意,都是陌生人来着,况冒氏针对韦欢,本就是她与韦欢之间矛盾重重,与她有什么关系?
冒氏跋扈,她也恐日后仗着她宋夷安的名头给自己生出事端来,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
“上次冲撞了皇子妃,倒是我的不是。”因这个,夷安就对冒氏有些客气。
“原是我不长眼,王妃倒还记在心上。”冒氏见烈王妃与夷安起身往正堂去了,急忙跟上,彼此落座之后,便对对面的夷安笑道,“都说不打不相识,我与王妃也是有缘了。”
烈王妃素来不耐烦这样的时候,此时便在一旁静静地磨刀,并不多言。
“本就是一家,自然是有缘的。”夷安最擅长太极之术,此时不着急,然而冒氏却有些头上冒汗,见夷安看都不看自己,这位浓妆艳抹连本来面目都看不真切的女子,突然叹息了一声,有些抱怨地与夷安说道,“王妃才大婚,按说我不应该来与王妃诉苦,只是这韦氏也太狐媚了!”
她口中的韦氏,自然是情敌家死对头韦欢,想着自己从嫁入皇家,就总是要拎出来与韦欢相提并论,对照组的日子简直叫人暴躁,冒氏便与夷安大声说道,“都是嫁人的人了!竟然还与我家殿下书信往来,勾着殿下的魂魄,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最可气的是,五皇子一封洋洋洒洒的书信到了她的手里,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信上说的自然是她心如蛇蝎伤害了可怜无辜的小可怜儿了。
谁才是五皇子妃呀!
竟还有脸告状!
“书信往来?”夷安目中一动。
“惯会装可怜,我就见不得这些!”冒氏此时便冷冷地说道,“想当初我大婚,这贱人生生地送进皇子府一个与她一双眼睛生的肖似的丫头,还放在我的面前刺我的心!初时我不在意,我家殿下屡次在我面前赞那丫头,我心中狐疑仔细一看!”
她气得脸上扭曲,捏着手下的椅子作响,怨恨地说道,“那丫头也可恶,张口闭口都是从前旧事,糊弄得我家殿下迷住了心,我忍不得这个,挖了那丫头的眼丢在他的身上,虽痛快了,却……”
却叫五皇子从此见了她就萎掉,多倒霉呢。
说起这个,冒氏就心中怨恨无比。
对着别的妾室生龙活虎,对着她却不能人道,都是韦欢的过错!
夷安正喝茶呢,听着这么个秘闻,顿时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
若真是如此……这个,冒氏与韦欢不死不休,还真的能够理解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