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心中疑窦丛生,奈何王熙凤进入薛家后温良谦恭地令薛姨妈挑不出错来,饶是她敲过几次边鼓,薛姨妈也对王熙凤笃信不疑。
她心里疑惑着,便准备着去荣国府探一探究竟——毕竟新近薛蟠、王熙凤两口子与贾琏那边来往颇多,贾琏未必不知道。于是待到迎春相邀那一日,便一早起身对镜理妆,这会子依旧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打扮,只穿着一身半旧的二色金妆缎水红牡丹纹长袄、墨绿百褶裙子,如云似雾的鬓发间也只略戴了两根簪子,令莺儿拿了一个锦匣装着的宫造绢花簪子,便坐了轿子向荣国府去。
路上靠着轿子壁,薛宝钗闭目养神,直待进了荣国府角门,在荣庆堂门前的垂花门停下,她才出了轿子,迎面先望见几个媳妇提着什锦食盒向外去,对那媳妇笑了一笑,领着莺儿进了荣庆堂里,便望见迎春、探春、湘云、黛玉,并一个约莫十一眉心戴着一点胭脂痣的女孩儿笑盈盈地来迎她。
“方才那几位是去哪家送礼?”薛宝钗握着迎春的手,好奇地去看英莲。
迎春忙将英莲的身世说了,才笑道:“那几个是去许家呢,你快来,老祖宗、姑妈都等着看你呢。”
薛宝钗听说贾敏也在,立时不耽搁地去贾母房中,望见王夫人也在,落落大方地给贾母、贾敏、王夫人请安后,才要随着迎春几人去花园里赏杏花,偏不巧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杏花雨,于是薛宝钗便随着迎春等去迎春房中玩笑。
姊妹几个在屋子里或下棋、或做针线,但不过一会子,湘云、黛玉并英莲三人便觉闷了,于是这三人自去寻爱胡闹的丫头们去廊下逗弄了绿头鸭子去。
“那英莲倒是好福气,能得琏二哥两次出手相助。”薛宝钗听着英莲在房外的嬉笑声,不由地唏嘘了一声。
迎春笑道:“也是柳二哥侠义,不然换做旁人,未必肯带了她回来。”
探春点了点头。
薛宝钗心知柳湘莲如今大抵算是荣国府门客一般的人物,略笑了一笑,尚未言语,便听房门外司棋急急忙忙地来说:“三姑娘快去瞧瞧,赵姨娘又在东边闹起来了。”
探春原在暗中品评薛宝钗的言谈举止,这会子一听司棋这话,一双俊眼眸光一暗,冷笑道:“姑太太来了,她这会子又闹什么?不用问了,定是又有坏心烂肠子教唆她什么了!”
司棋心内颇有两分幸灾乐祸地道:“三姑娘快回东边去劝劝赵姨娘吧,环哥儿又在学堂里闹出笑话,姑太太、二太太才与老太太说该好生管教环哥儿。不知怎地话就立时传到了东边花园子里。赵姨娘如今隔着院墙冲西边叫骂呢,话里先说二太太看不得她好,又说姑太太自己个还没个儿子呢,净为别人家的儿子费神!”
薛宝钗纳罕贾政一房住着的东边花园子与荣禧堂这边虽是一墙之隔,但也有些距离,怎地赵姨娘会立时知道贾母她们这边的话?怎地赵姨娘在那边隔着墙头叫骂几句泄愤的话,这么快就有人兴师动众地传到荣庆堂这边来?
探春气得红了眼眶,明知道这又是王夫人利用贾环引着赵姨娘闹出笑话来给贾母、贾敏看,偏她如今又无可奈何。
“……你坐着我的车去瞧瞧吧,好歹劝着你姨娘别冒犯姑妈。”迎春安抚探春道。
探春红着眼眶道:“我去又能怎样?如今只能先去老太太、太太、姑太太那边替她赔不是了。”说着,便起身向外去,到了外头,望见了黛玉,先跟黛玉赔了不是,才又向前去。
薛宝钗眼瞅着探春领着侍书撑着伞落寞地去了,携着迎春的手挨着后窗书案坐下,一边与她对弈,一边试探地道:“东边还不得安生么?”
迎春笑道:“一年里总要闹上几次,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二太太只是嘴上说要教养环哥儿,却没一次当真坚持要领了环哥儿回去;赵姨娘也只敢在东边花园子里跳脚,被老太太唤来了,又要委屈得了不得。”
“二老爷也不问么?”薛宝钗托着脸,打量着迎春,见她肌肤细腻、眉眼温柔,提起房中物件,十个中竟有五六个是贾赦赏赐,不免艳羡迎春好歹还有个父亲,亏得她有个哥哥,哥哥却被嫂子拿捏住。
迎春指尖拈着一枚黑棋,轻笑道:“二老爷哪里肯过问?我们这边的人都看清楚了,二老爷是使银子的时候,问管家的二太太要;想要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就去赵姨娘房中。他那行事,竟像是不偏不倚呢,老太太也是看清楚东边花园子里的乱相,才也不肯再管那边,免得又被二太太拿了当枪使。”一口气说完,才想起王夫人是薛宝钗嫡亲的姨妈,不由地暗暗懊悔。
薛宝钗面上带着浅笑,并不觉迎春的话有何不妥,听窗外淅淅沥沥的,拿着绢帕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心道赵姨娘被王夫人激得丑态百出,也难怪探春亲近王夫人了,斟酌了许久才落下一子,微微垂着眼皮,轻笑道:“左右他们一房又没有外头的正经事干,闹一闹也在情理之中。就如我们家,早先正经事都叫家里的掌柜伙计们做了,我那哥哥便成日里吃酒闹事无法无天,如今他与琏二哥一起做了买卖,这才改了早先的毛病。”眸子盯着黑白分明的棋子,心思却全放在了王熙凤身上。
迎春笑道:“过两日杏榜发下来了,我们家越发不好做买卖,更要求着你们家呢。”
“不知如今两家的买卖做得怎样了?”薛宝钗望着迎春。
迎春拿着手指在棋盒中搅合,摇了摇头,“我只管府中内帐,府外的庄子铺子账目,一概是外头是的执事领着呢。”
薛宝钗心道难怪贾琏放心叫迎春管家,原来管的不过是些琐事,轻笑道:“如今琏二哥跟许家姐姐的事定下来了,两江上都是你们家的亲戚,想来我们跟着琏二哥去两江一带做买卖也便宜得很。”
“这我就不知道了,哥哥并不曾提起这事,只是他素来唯恐麻烦人,怕也帮不得你们家多少。”迎春笑道。
薛宝钗漫不经心地又落下一子,见迎春是当真不知道了,不由地略微有些着急,心想若知道薛家的事,怕只能去问贾琏了;可她如今一个半大姑娘,无缘无故地怎么去寻贾琏。
“哎,你这子怎落到了这边?”迎春染满了蔻丹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
薛宝钗见自己一时大意竟然下错了一子,立时握着帕子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道:“这雨下得人无精打采的,实在提不起精神。咱们向前头去瞧瞧三丫头怎样了。”
迎春也觉这棋下得没劲,又觉前头赵姨娘闹出来的事该过去了,于是答应了宝钗,与她携手向外去,只见外头绿柱红顶的廊下,黛玉、湘云、英莲三个正随着小红几个站在廊下踢毽子,这二人听说迎春、宝钗要向贾母房去,见雨水略小了一些,便也撑着伞随着她们过去。
五人从后院大台矶进了贾母院中,先顺着游廊在贾母房外站了一站,听小丫头说里头贾母正训斥王夫人持家无方、管教不好赵姨娘,便又不敢过去,于是听宝钗提议,便又向荣庆堂前的厅上说话。
到了厅上,玩累了的黛玉、湘云恹恹地趴在桌上叽叽咕咕地说话,迎春去问英莲当初被拐子拐走的事,薛宝钗娴静地坐在一边,有一句地没一句地听迎春、英莲两个说话,心里犹自在盘算王熙凤、薛蟠的事,听着雨声渐渐支着头打起瞌睡,忽地听见黛玉、湘云两个嘀咕着要向警幻斋去,一个激灵后从瞌睡中醒来,再看迎春正在为英莲的事惋惜落泪,于是先不理会黛玉、湘莲两个,待望见那两个当真去了,略等了一会子,不见她们回来,这才起身对迎春道:“坐着怪闷的,我们去寻玉姐儿、云丫头去。”
迎春一怔,望见黛玉、湘云两个不见了,就笑道:“她们一准又去聒噪哥哥了,走,咱们也去瞧瞧。”
英莲虽与柳湘莲算是有了婚约,但心性天真烂漫,又感激贾琏替她寻回母亲,于是见迎春、宝钗二人要去,也不避嫌地随着去了。
三人出了荣庆堂的垂花门,便向警幻斋的穿墙山门去。
薛宝钗因进的是贾琏的内书房院子,心里先觉不妥,但看迎春、英莲二人并不觉得不妥,这才随着过去。在贾琏房门前,不由地大吃一惊,却见不独黛玉、湘云两个,今日休息的宝玉、贾环,并贾珠也在,一群人正在廊下拿着彩纸折了莲花灯顺着门前廊下雨水汇成的小溪流放入簌簌作响的竹林中。
莲花灯上点着蜡烛,在雨幕中流入竹林,或有熄灭的,或有沉没的,或有在竹林庇护下依旧摇曳燃烧的,远远地望去,翠竹杆杆、灯火点点,也很有几分雅趣。
“琏哥哥、珠哥哥自己玩,也不叫我们来!”史湘云一边跟着折莲花灯,一边撅着嘴抱怨道。
黛玉一边点蜡烛,一边笑道:“如今放着好看,等雨水都流到沟里去了,不知怎么收拾林子里的烂纸呢。”
“管那么些做什么,这会子玩得有趣就好。”贾宝玉难得休息,又是被家中兄长们领着玩,也来了兴致,他并不去折,只等黛玉点了蜡烛后,小厮将莲花灯放在小溪中,他拿着竹竿将莲花灯推到顺流流入竹林的那一脉溪流中。
贾琏、贾珠并不言语,他们二人原本是下雨天暗无心看书才琢磨出这么个无聊的玩法,这会子见一堆小的过来了,不好与小的相争,只管折了纸灯交给他们去玩。
迎春、英莲两个觉得有趣,便立在廊下看纸灯。
薛宝钗拿着手探出游廊,见这会子只有些许雨点子了,先觉贾家人当真会玩乐,今次不知要糟蹋多少纸张蜡烛,比之放烟花爆竹还要破费;再看竹林中几点最为明亮的灯火总不熄灭,定睛多看了两眼,才分辨是那是拿了明瓦琉璃灯点了专门放在竹林中的。
“今次下雨,叫宝钗妹妹来了也无处去玩,实在对不住了。”贾琏停了手,见薛宝钗立在一边看他们一群人胡闹,心道这算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么?
薛宝钗笑道:“天要下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又道:“琏二哥新近可好?妈说要多谢你带着哥哥、嫂子他们做买卖呢。”
贾琏笑道:“你这话就说反了,是要多谢你哥哥嫂子带着我们这宗里没出息的做买卖呢。”
“若没琏二哥的盐引,他们哪里做什么买卖?妈就是看有琏二哥帮扶,才彻底放心叫哥哥嫂子去经营家里的铺子。妈叫我见了琏二哥就多谢谢你,还叫我问一问哥哥嫂子在外头的买卖到底如何了?这话她原本想要问哥哥嫂子,又怕问了叫他们以为我们不信任他们,只能拐着弯来问琏二哥了。”薛宝钗立在众人之外,瞥见宝玉忙着讨好黛玉、湘云、英莲三个替这个放了灯又替那个拿蜡烛,心道这么些人里,就数他最忙了。
贾琏手指灵活地折叠着莲花灯,心道薛宝钗这是觉察到王熙凤两口子在将薛家钱财转移还是怎样?笑道:“这一二年我忙着读书考试,也没功夫细问,只是据说你嫂子八面玲珑,你哥哥又义薄云天,多的是人帮着他们呢,想来你们家的买卖在外头是十分红火的。”
“可有几个金陵的掌柜来说哥哥收了铺子,我虽没见掌柜,可妈隔着书房后窗见了人,听掌柜的说我们家金陵的买卖有些不大好。”薛宝钗试探道,她笃定贾琏应当知道点什么,在她看来,薛家乃是商户人家,要经商总要依附于一户官家,这官家不是王子腾家就是贾琏家。如今王子腾不在京中,薛蟠两口子亲近贾家,贾家焉会对借了他们家势的薛家一无所知?在她看来,贾琏应当对薛家的事了如指掌才合常理。
贾琏笑道:“这事我听说过,这是你哥哥雄心壮志要去海外做买卖呢,据我说,经商的人里头,难有他这样有气魄的。”
薛宝钗嘴唇动了一动,贾珠因见薛宝钗总问薛家买卖的事,立时插话道:“宝钗妹妹莫不是开始为嫁妆发愁了?莫非姨妈已经开始给你相看妹夫了?放心,蟠儿那小子委屈谁也不会委屈你。”
听到嫁妆二字,迎春、湘云、黛玉纷纷看向薛宝钗。
迎春含笑道:“原来这一日你无精打采的,是为了嫁妆的事发愁。”
薛宝钗从容地一笑,被嫁妆二字堵着,却不好再追问薛蟠做的买卖了。心知自己要进宫的事,贾珠必定知道,这会子见贾珠也来拿话堵着她,越发觉得薛蟠、王熙凤两口子有古怪。
贾琏折得腻烦了,又坐在高凳上拿着彩纸折叠出蝴蝶、百合、纸鹤等小玩意给黛玉、湘云几个玩,待看琥珀、珍珠远远地过来了,就笑道:“你们都去老祖宗那吧,老祖宗打发人来请了。”
迎春听了,心知贾琏要送客了,便领着宝钗、湘云等去荣庆堂,宝玉、贾环二人难得跟兄长玩,一直盘桓到贾母再打发人来请,才随着人回荣庆堂去。
待人一散,竹林里的火光6续熄灭,再看竹林里果然是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糊在地上的烂纸。
贾珠咳嗽两声,随着贾琏进入明间里坐着,因对贾琏所做的事略有所知,抿着茶就道:“宝钗那丫头好警觉,这会子就觉得蟠儿、凤丫头不对劲了。”
贾琏坐在贾珠对面,心说薛宝钗可是山中高士呢,思量着这会子薛宝钗正在贾母处吃饭,便叫了全禧来,对他道:“打发人去跟薛家大奶奶说,就说他们家姑娘机灵得很,今日来贾家刺探他们两口子呢。”
贾珠咳嗽一声,笑道:“你也太兴师动众了,她一个小姑娘家,便是疑心了又能怎样?”
“我可不敢将她当成小姑娘。”贾琏心道许青珩那样的才算是小姑娘,薛宝钗这样的,饶是嫩了点,也得尊称她为高士。
全禧听了,回想着方才远远地看着时,只见一堆人里,便是眉眼精致如画的英莲也不及宝钗出众,心里啧啧叹了两声,立时奉命向外去,去前院书房门房里寻了等着当差的朱龙,便将贾琏的话交代了。
朱龙忙戴着斗笠蓑衣,立时骑马向外去,半路上淋了一些小雨,待到了薛家门上,便说要见薛大奶奶。
门上人向内传话,不多时,王熙凤的陪房旺儿便出来了。
朱龙凑在旺儿耳边将话说,旺儿早听说薛宝钗厉害得很,此时见薛宝钗竟然有心去贾家刺探,立时向内去,进了角门,入了王熙凤院子,进了明间里便忙将朱龙的话说了。
王熙凤懒懒地坐在圈椅中,因下雨一点子精神也提不起来,眼皮子跳个不停,冷笑道:“我早知道这事了,告诉琏二爷劳烦他费心了。”薛宝钗去贾家刺探,她回头便告诉薛蟠薛宝钗唯恐贾家占薛家便宜去贾家夹枪带棒地跟贾琏说话,薛蟠重义气,看他知道这事后如何看薛宝钗。
旺儿答应了,立时冒着细雨再向外去,到了门房再见朱龙,将王熙凤的话说了,又有心跟朱龙搭讪道:“兄弟新近在府里可忙?”
“如今没什么忙的,待杏榜下来了,才是真正的忙呢。”朱龙笑着,就一直晾在一旁的蓑衣、斗笠一一穿戴上。
旺儿帮着他穿,又有意笑道:“琏二爷跟许家姑娘的事都定下来了,有没有金榜题名,琏二爷的前程都差不了。”
朱龙笑道:“话是那样说,但还有个殿试呢,今日下雨二爷才能偷闲一会子,不然要被两位老爷并珠大爷逼着读书呢。”并不与旺儿多说,出了门上了马,便立时向荣国府赶去,走到半路,见雨水实在太急,便去了一家酒楼中避雨,吩咐堂倌将他的马牵去马厩中,便自己个悠哉地上楼,拿了五分银子堂倌瞧着置办酒菜来,须臾见堂倌弄了花生、牛肉并一壶惠泉酒来,便捏着花生慢慢地吃,忽地听见楼下有堂倌呵斥声、和尚念经声传来,心里便觉不耐烦,于是提着酒壶站在酒楼上居高临下地喝道:“嚷嚷什么呢?”待望见楼下有两个疯疯癫癫的出家人,其中和尚癞头跣脚,道士跛足蓬头,登时呆住,顾不得吃酒,立时匆匆下了酒楼来。
堂倌依旧嚷嚷道:“两位大师,我们是做买卖的,您两位进来了,臭烘烘的,哪个还吃得下酒?”
朱龙丢给堂倌一角银子,想起昔日贾琏胡诌说随着癞头和尚、跛足道士跑了,如今他将这癞头和尚、跛足道士请到贾琏跟前,不知贾琏会如何赏他,于是堆着笑脸,对癞头和尚、跛足道士笑道:“两位大师也喝酒吃肉么?”
“世人吃得,和尚、道士便也吃得。”癞头和尚抓着头道。
朱龙道:“我家主人仰慕二位多时,不如二位随着我去我家吃酒?这小酒楼里的酒菜,哪里比得上我家的?”
癞头和尚哈哈笑道:“竟有人也仰慕我这和尚?”
跛足道士也笑了,看朱龙打扮得很是体面,就道:“走走,人见人烦的和尚道士今日也要去那公侯人家的富贵场温柔乡中走一走。”
说着话,原本进来躲雨的和尚、道士见雨停了,又见那堂倌十分嫌弃他们,便有意亲近地拉着朱龙向外去。
朱龙嗅到两个出家人身上的酸味,一时又觉贾琏未必当真肯见他们,兴许是叶公好龙也不一定。虽这般想,却依旧将马匹托付堂倌送去荣国府,自己个亲自领着和尚、道士一路向荣国府走去。
此地离着荣国府并不遥远,不多时,便走上了宁荣大街,待走到荣国府,朱龙一双簇新的靴子也湿透了,衣衫上也溅了一些泥点子,到了门前,就打发小厮去支会贾琏一声。
因这癞头和尚、跛足道士形容十分不堪,朱龙也不敢立时请了他们进府,只在门首边花了自己银子叫门上人弄了点心茶水来先给这两个出家人吃,自己站在门房边翘首张望,待望见贾琏神色异常地匆匆赶来,赶紧邀功地道:“二爷,小的在酒楼里瞧见他们,立时就将他们请来了。”
贾琏紧紧地绷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地向门房去,待到了宽敞的门房边,望见门上小厮嫌弃地扇着风不肯进门房,入内就见和尚、道士穿着分辨不出颜色的衣裳,歪歪斜斜地在条凳上盘腿坐着,大口地去吃一碟子鸡油松子馅卷子。
“两位大师,我们二爷来了。”朱龙忙道。
贾琏微微挑着眉,看那和尚道士有意疯疯癫癫的,冷笑道:“别装疯卖傻,是神棍还是人贩子还是卖海上方的,今儿个都给我说个清楚明白!来人,去请柳小爷、甄姑娘、薛姑娘、林姑娘去警幻斋等着两位大师给他们算命。”他倒要看看,如今这癞头和尚、跛足道士还怎么唱那悲金悼玉的《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