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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浴火涅槃凤血歌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艳骨!"寒光愤怒的吼道。

"我没事。"花艳骨安抚一笑,"想要逃出来,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嘛。"

她付出的是自己的脸。

她用自己的皮相,交换了太后的皮相,以此换得能够自由出宫的特权。只是仓促之间的画皮哪里能得长久,时间一长,便由内往外的渗出血来。而其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触犯了画皮师的戒律,可是花艳骨不悔,与其一辈子深锁宫中,被迫陪伴仇敌,她宁可选择这条鲜血淋淋的不归路,与其奴颜媚骨活在这世上,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杀的时候不能杀,想死的时候不能死,她宁可逆天改命,纵身死魂灭,亦是不悔!

寒光定定看她半晌,然后声音沙哑道:"帮我冲开百汇穴。"

花艳骨用内力振断铁栏杆,然后快步走到他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背上,内力如水,流遍全身,然后汹涌的冲击百汇穴,反复数次,方冲开此穴。

而穴道一开,被封制已久的内力便重新涌出,温养着寒光浑身经脉,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猛然跃起,大喝一声。

地牢内轰然一响,接入墙内的锁链齐齐被他拉断,然后一段扣在他的腕上,一段蜿蜒如蛇般游移在地。寒光握了握拳,然后俯身将凤血歌背在背上,抬头对花艳骨道:"走!"

等在破庙外的马夫远远看见两人跑来,其中一个手脚上都戴着寒铁锁链,浑似刚刚从牢里逃出来的江洋大盗,唬的马夫面色不定,手里的鞭子几次都要抽在马背上,直到花艳骨掏出一片金叶子来,月光一照,璀璨一片。

"马车我们买下了。"花艳骨道,"你下车。"

"好好好!"那金叶子足够马夫再买三辆马车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等马夫下了车,二人立刻将凤血歌安顿在车内,随后便闻阵阵铁蹄声动地而来,寒光面色一变,抬头朝远方望了一眼,便果决的对花艳骨道:"你先走,我来挡上一挡!"

"大师兄!"花艳骨拉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寒光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会,才万般不舍的将她推开,双眸定定看她,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烙入眼中,死死记在心里,他日九泉之下,饮了孟婆汤也不会忘掉。

"总得有人留下来断后。"他一边跃下马车,一边挥起一掌落在马背上。

那马受痛,当下发力狂奔起来。

"大师兄!"花艳骨只得坐在驭者位上,双眸含泪,回头张望。

"师妹。"寒光双手双脚拖着长长锁链,立在原地望她,望着她道,"以后,你的第一个孩子可不可以跟我姓?"

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他这是要向花艳骨借个孩子延续香火了。

至于里面有多少说不出口的爱意与私心,那只有他自己心里理得清楚了。

"我答应了!"花艳骨朝他喊道,"但你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啊!"

"放心,有师傅呢。"寒光挤出一个笑容来,"今日本大爷为他一战,无论生死,他都欠我老大一份人情……你让我的孩子认他做后爹!"

"师傅会气疯的!"花艳骨的声音越来越远。

"哈哈哈,不会!"寒光哈哈大笑,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眼前,直到花艳骨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他才苦涩喃喃,"师傅这辈子最在乎的女人就是你……无论你求他什么,他都会欣然答应的……毕竟他对你……"

儿女情长藏心里,寒光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直到铁蹄声近在眼前,他才猛然睁开眼,大喝一声,甩出手上的锁链。

奔在最前方的马匹便像是撞在厚厚城墙上,狠狠倒飞出去,而剩下的人要么勒紧马缰,要么被飞来的奔马砸倒在地,一时间哀鸿遍野,甚是凄凉。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寒光早已经夺了一匹战马,一柄□□,昂然的骑在马背上,浑身杀气腾腾,远远观之,如有一股狼烟之气从他身上熊熊升起,染红了长空。

□□缓缓抬起,指着眼前的追兵。

寒光脸上尽是不屑,张狂笑道:"来!与我战个痛快!"

眼前的追兵无人敢应他之战,直到最后,缓缓分成两列,一名男子骑照夜狮子白,朝他慢慢踱来。

寒光冷冷的看着对方的脸,那张与师傅一模一样的脸。

而掠影亦看着他,手中垂名剑水龙吟,淡淡道:"让开。"

寒光冷笑:"你且踏过我的尸体先。"

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寒光犹如铁壁般镇守原地,为花艳骨与凤血歌争得一线生机,而掠影却凭他身份,四处布下天罗地网,花艳骨很快就发现不但官道被人封锁,而且四面八方都有禁卫追来,犹如狼群围猎般将她团团包围。

花艳骨几次突围,可都被他们逼了回来。

最后终被合围,禁卫们团成一圈,圈子中间,花艳骨孤零零的站着,试图用细小的身躯来守护身后的那架马车。

风不动,马蹄近,照夜狮子白出现在花艳骨的视线里。

掠影手提长剑,剑尖垂落殷红之血,白发在身后扬起如旗,他笔挺笔挺的坐在马背之上,抬起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围在花艳骨身前的那片黑压压的禁卫便分开一个口子,供他策马而入。

花艳骨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绝望。

掠影缓缓朝她抬起一只手,大袖垂落如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色冷冽:"过来。"

花艳骨摇了摇头。

"过来我身边。"掠影仍旧抬着那只手,"或者跟他死在一起。"

花艳骨仍旧摇头。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掠影缓缓垂落那只手,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你却这般负我。"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花艳骨抬头看他,声音哽咽,"你只记得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怎么不记得你是如何害我的?"

"我说过。"掠影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没有以后!"花艳骨吼道。

过去的情分渐渐消耗殆尽,她虽为他情窦初开,可如今更多的却是恐惧。诚然他也的确爱慕着她,可是他的爱实在太过复杂,伴随而来的总是各种伤害,各种阴谋,各种血腥……花艳骨实在没法跟他过一辈子,因为她看不到两人的未来,她只看得到一片可怕的晦暗。

掠影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然后苦涩笑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放手。"

他跃下马来,几步走到花艳骨身前,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喊道:"听令!目标前方马车--放火箭!"

"不!"花艳骨闻言肝胆俱裂,重重一掌推开掠影,然后转身冲进马车里。

"住手!"掠影连忙改口道。

可他说的太迟,人群中还是射出几支火箭,箭头落在乌篷马车上,很快便燃起一团火焰,那火焰烧的甚旺,很快便将整辆马车烧着,而拉车的黑马受惊,长嘶而起,拖着火焰马车慌不择路的奔腾起来,竟硬生生的把人群撕开一个口子。

追上马车的只有掠影,他施展轻功冲进车内,见花艳骨蜷缩在凤血歌身边,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不撒手,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喝道:"你真的要跟他死在一起?"

花艳骨楞楞看他,半晌,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这样也好。"

掠影瞪大眼睛:"你!"

"我出生清寒,无父无母,偏又生得这幅模样,若不是师傅收养我,保护我,我不是被当地土豪抓去当小妾,便是被人卖进窑子里一点朱唇万人尝。"花艳骨匍匐在凤血歌身边,低声道,"没有师傅,我也许早就死了。"

"以后我会保护你!"掠影想要将她扯入怀中,可花艳骨就像长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

"你是你,师傅是师傅。"火光照亮花艳骨的脸,她喃喃道,"师傅不会骗我,师傅不会伤害我,师傅更不会强迫我……你总是在变,我已经快要不认识你了,而师傅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一直很温暖很温暖……小时候他有好吃的,就让我尝味道,尝了一口,再来一口,最后我吃的一点不剩,他才问我好不好吃……小时候我学走路,他总是牵着我的手,弄得我长到三岁才会自己走路……"

说着说着,花艳骨便流下泪来。

她过去没有细数,而当她细细数来,才发现师傅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感情。她的一生,几乎都是踩着师傅的脚印走来的,路上的荆棘,早已被师傅踩平,她过去只看到了平坦大道,却没有看到他脚底的血迹。

她过去心高气傲,总是看不起那些动辄妻妾成群的世家子弟,只道要寻个心里只有她的男人过一辈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那个人是掠影,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过去只道一个男人爱她,重在一个纯粹,便是要全心全意的爱她,不可掺杂别的东西。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纯粹的感情,便是掠影,口口声声爱她,可若他真的只是爱慕她,根本不会做到如今这一步。他对她是有爱的,可更多是却是权利欲,占有欲,以及对画皮师宗门的复仇欲,反观师傅,他的感情也不纯粹,师恩,亲情,爱慕交织在一起……或许里面亲情最多,可是亲情恰是所有感情里最不伤人的东西,也是最能够陪伴人一生的感情。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早醒悟,于是蹉跎了这么多的岁月,横生这样多的枝节,以至于到了今天,竟已经没有办法弥补这一切。

掠影握住她的右手腕,便要将她带离。

而花艳骨的左手却牢牢的拉住凤血歌的手指,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一段浮木般,死都不肯松手。

白发铺开如白梨花,凤血歌安静的躺在马车里,纤长的睫毛亦是纯白雪色。

"你醒醒啊……"花艳骨哭着喊道,"师傅!"

"大师兄死了……"

"我也活不下去了……"

"师傅……你醒过来啊……"

掠影被她叫的心中烦躁,忍不住猛然一扯,将她扯进怀里,愤怒的吼道:"别叫了!他已经死了!"

"师傅!"花艳骨哭着尖叫道。

凤血歌的双眸豁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