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扩大义务教育的覆盖范围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中下级人员大多是已经定居于关外的本地人,提高东三省的义务教育覆盖率,等于就是给他们家乡以好处。
但是吴川这种试图在规定年限内扩大义务教育普及率的做法,还是吓住了不少委员。宋云桐就不得不出面向其劝说道:“按照教育委员会收集上来的各项数据,东三省14岁以下的儿童大约占了东三省总人口的35%左右。
以教育委员会的估算,咱们即便不算旧账,每年达到入学适龄的孩童也在60-80万人之间。就算按照100:1配备教师,每年新增的适龄学童也要6000到8000名教师,而整个东三省的师范学堂在校生也不过才2000余人,其中大半还是初级师范学堂的学生。一年能够毕业800名学生,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即便年年去南方招人,也不可能年年招募数千老师回来,且即便以一年增加5000名小学老师,年薪350元,那也是175万一年的额外支出,这还不包括其他教育方面的经费。这个义务教育的负担,恐怕已经超出了东三省财政能够负担的能力。”
吴川思考了许久后说道:“经费方面我会努力去解决,但是义务教育制度必须逐步落实下去,否则革命委员会就会因为缺乏后备力量的补充而倒台。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基础上并不牢固,只不过因为各地反清革命运动的发展和我们举着民族主义的旗帜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这才使得东三省各阶层团结在了革命委员会周边。
一旦日本帝国主义撤离,满清又倒台了,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人希望回到过去平静安稳的生活。特别是随着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组成,也使得这些人拥有了一个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旗帜。毕竟我们还不是中央政府,而共和体制的口号还是很有市场的。
在短时间内,我们或许可以用武力抵挡中央政府和地方势力的联合。但是从长远看,我们想要战胜他们,就必须获得年轻人的支持。而只要在我们主导的义务教育体系下教育出来的年轻人,才会坚定不移的支持革命委员会,那些在旧社会伦理体系下成长的年轻人,则不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是无法投身于革命的。”
看着宋云桐等人沉默不语的表情,吴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同志们的难处,可是人民既然让我们坐在这里,本就是需要我们面对这些令人为难的问题,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这样,宋委员你去和教育委员会碰一碰,让他们理出一个详细一些的计划来。其他先不管,就搞这个小学义务教育。12年到13年,花上两年的时间,先把东三省适龄儿童的入学人数提高到10万人一年。三年之后翻一番,达到20万人一年。行不行?”
“这样的目标的话,倒是还可以努力一下。”宋云桐沉默了半分多钟后,终于接受了吴川的要求,但他随即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党内能够对肃反一事重新进行讨论。
我以为,当前的肃反行动有失控的风险。对那些满清投诚的官兵和各地的胡子团伙进行甄别肃反,我是极力赞成的。对于那些和日本人勾结欺压中国人的亲日分子进行镇压,我也是支持的。
但是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当了亲日分子,就搞全家株连的政策吧?比如于冲汉是协助了日本人窃取了大片土地和煤矿资源,但是他的叔伯兄弟有几个并未参与这样的事情。现在肃反委员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于家全部男丁治罪,还要把于家剩下的财产完全没收,把老弱妇孺全部扫地出门,这就给当地造成了很大的动荡。就连顾人宜、鲍化南都发了电报过来,都认为于家其他人罪不至此。”
吴川还在思考宋云桐话中的意思时,一旁的方兆国委员顿时已经不满的对宋云桐反驳道:“于冲汉作为满清的辽阳交涉局局长,不仅不维护中国的利益,还帮助日本人巧取豪夺铁路附近的土地和矿山,他从中获取的利益,难道于家人没有享受到吗?既然他们享受了这些利益,现在接受人民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倒是顾人宜、鲍化南两人,他们究竟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为于家求情…”
对于工人出身的方兆国,宋云桐一向是有些看不惯的,他总觉得这个人性格粗暴难以相处,且有一种仇富的心态。他于是立刻反对道:“党的纪律可没有不让党员发表正常意见的条款,顾人宜、鲍化南也并没有反对肃反的决定,只是认为肃反应当有的放矢,不能盲目扩大化,从而弄的人心惶惶。”
方兆国语气坚定的说道:“肃反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坏分子人心惶惶,让他们知道革命委员会不是吃素的,要是不能震慑他们,我们还搞什么肃反?”
宋云桐的脸顿时被气的涨红了,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吴川终于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并转头对着另一位委员点名问道:“吴泰委员,你怎么看宋委员的意见?”
吴泰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记得主席你之前说过,南满的社会环境和北满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南满的大户至少也在当地扎根了三代以上,他们的姻亲关系要比北满复杂的多。
于家在辽阳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们的亲戚和关系户在当地几乎盘根错节,正因为于家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势力,日本人才会找上他合作。你要说于冲汉没有利用家族的势力帮助日本人做事,只靠他自己的能力为日本人服务,我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宋云桐的脸色有些发黑了,而他斜对面的方兆国神情倒是舒缓了下来,只是吴泰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我们真要以这样的逻辑去肃反,那么整个辽阳甚至是整个南满的大户都要反对我们了,因为他们不可能没有黑历史给我们肃反。”
方兆国不以为然的说道:“反对就反对好了,我就不信革命军还收拾不了他们了。”
宋云桐却略过了他,小心的观察着吴川的脸色说道:“吴泰委员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南满的大户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拉出一个就可能牵扯出一群,若是我们打击的过于严厉,我担心当前南满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再次出现变化。
此外,和我们合作的北满大户们,也很担心革命委员会现在发起的肃反行动。特别是对于南满一些大户采取的土地没收政策,让他们担心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我觉得,这种情绪还是应当加以考虑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和经济,还是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的。”
吴川举手阻止了其他人继续发言,然后做出了决定道:“我了解了,关于肃反的事情我会同捷尔任斯基同志进行沟通,这事就暂且讨论到这里。
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就任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孙文先生给我发来了电报,在电报里他提到了两件事:一是为副总统推举了黎元洪做出了解释,希望我能够谅解。并表示南京临时政府正在筹备北伐,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予以配合。
第二件事,孙文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和日本言和,不要伤了中日之间的友好关系。他认为日本和我们同文同种,实乃是守望相助之友邦,并不是仇敌。而俄人贪婪残暴,久之必为中国之大敌,所以中国应当联日抗俄。
并且,孙文先生以为,外交乃是中央政府之权力,革命委员会应当服从于中央政府制定的政策,而不是另搞一套。比如现在革命委员会宣称,满清同各国签订的条约必须重新洽商,否则中国难以承认的主张,就和临时政府同各国的交涉主张有所冲突,因此希望我们放弃这一声明。
另外就是,北京的袁世凯派出了特使,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只要我们支持他,他就答应除了此前承诺的东三省交由我们治理外,外蒙古及东蒙古也可交给我们。此外今后关于东三省的涉外事务,比如日俄在东三省的利益问题,中央政府也会先询问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再做决定。”
这下宋云桐倒是和方兆国意见一致了,两人都认为孙文这个大总统的宝座还没有坐热,就急着对革命委员会发号施令,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
吴泰也点着头说道:“要是我们照着孙大总统的要求,把对外交涉权力上交给临时政府,岂不就等于是承认了满清和列强签订的各项条约?那么我们还怎么和日本谈判?这一仗革命军不是白打了吗?”
李升可也发表意见道:“可是不接受孙大总统的要求,也会让我们大大的失分。临时政府既然组建了起来,就代表着革命各省的中央政府确立,我们反对孙大总统就等于是将自己排斥于新政府之外,接下去新政府的组建就会于我们不利。”
方兆国于是干脆的说道:“那我们就干脆退出临时政府,我倒是不相信凭我们自己就不能推翻满清了。”
宋云桐眨着眼睛说道:“这也太过莽撞了,要是现在宣布退出,那么还不如之前搅黄了临时政府的成立。临时政府一经成立,就具备了对于全国民众的号召力,此时退出就是自绝于人民。
我看倒不如和袁世凯合作,临时政府虽然不能退,但大总统可未必不能换。只要把孙文先生选下去,我们就不必再面对临时政府的指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