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小尼,脸上是真切的关心与惶然,落在静心眼里却成了一桶油,浇在冒火的心头。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三年,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为什么祸事独独落在她头上?
静尘师妹逃了,梅花庵闹出这场风波后为了低调,说不定关在药园中的静纯师妹也得救了,近在眼前的静真师妹更幸运,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可怕的事。
她也曾像静真师妹这般天真懵懂过,也曾经历了静尘师妹与静纯师妹的噩梦,凭什么她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却落得这般下场?
静心突然挣脱衙役,神色扭曲。
“静心师姐——”静真吓得后退一步。
慈宁师太一看情况不对,厉喝道:“静真,还不到这边来!”
静真不过是个十来岁大的孩子,听了慈宁师太这声喝,慌忙躲到了后边。
慈宁师太大步走到静心身边,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静心,你还磨蹭什么,别忘了梅花庵是你的根!”
静心浑身一震,眼中的戾气缓缓褪去。
“快走!”一名衙役推了她一把。
静心一个趔趄,被衙役押着跌跌撞撞走出了梅花庵。
庵庙外围着不少百姓,见她出来一阵喧哗,数不清的烂菜叶子丢过来。
“她就是与吴王偷情的尼姑吗?”
“肯定是啊,没见差爷押着她出来嘛。”
“啧啧,伤风败俗啊!”
“可不是,真没想到出家人会这样……”
烂菜叶子从静心白皙的脸上滑落,留下黏腻酸臭。
静心脚步踉跄,眼泪落下来。
那些百姓犹不解气,一部分人围着梅花庵指指点点,把烂菜叶子臭鸡蛋往庵门上砸,一部分人紧追官差脚步,继续拿各种东西招呼不知羞耻的尼姑。
冯橙静静望着这一切,突然意兴阑珊。
一只手覆住她的手。
少女微凉的指尖落在少年温暖的手心。
“不高兴么?”陆玄问。
他能感觉到冯橙心情的低落。
冯橙目光追逐远去的队伍,抿了抿唇:“静心虽助纣为虐,可真正罪恶滔天的是梅花庵庵主,还有吴王母子。”
可现在这些人都没有大事,被推出来的却是静心。
冯橙唏嘘静心的下场,更痛恨这残酷的压迫。
“放心,他们跑不了的。”陆玄语气坚定。
冯橙下意识握紧陆玄的手,轻声道:“就是想到了我出事后刚回来的时候。”
“长辈为难你了?”陆玄拧眉,想到了冯尚书。
冯橙那位一言不合就与他祖父互相扯胡子的祖父,不像会为难孙女的人。
冯橙见陆玄眼含愠怒,莞尔一笑:“都过去了,你难道还能把为难我的长辈揍一顿?”
陆玄看着她? 道:“未尝不行,不让对方察觉不就得了? 只要你不心疼。”
只要冯橙愿意,他就能去教训人。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能。
“算了? 我现在挺自由,你要真把人打出好歹? 平白麻烦。”冯橙摆手。
虽然在祖母示意胡嬷嬷要她性命时就彻底断了祖孙之情? 可她还是无法想象陆玄暴打祖母的情景。
“走吧。”短暂的情绪低落后,冯橙恢复了精神。
陆玄松开手,试探提议:“我们去柳堤走走吧,回去正好顺路。”
冯橙也不想这么早回尚书府,痛快应了。
柳堤就在从千云山回尚书府的路上? 这个时候京城百姓忙着看热闹? 有闲情雅致来柳堤散步的寥寥无几。
这正合陆玄心意。
他环顾四周? 光明正大牵住冯橙的手。
冯橙侧头看他。
牵手一起走和只是悄悄握一下? 还是不一样的。
“没有别人。”陆玄忍着怦怦心跳,淡定道。
那次与冯橙走在柳堤上? 他看到牵着手的少年男女还羡慕过,现在他也能牵着冯橙的手了。
而冯橙听了这话,神色古怪:“没有别人?”
迎面走来一对手牵手的少年男女? 正吃惊望着他们。
陆玄觉得没面子,冷冷睨了二人一眼。
少年拽着少女飞快跑了。
冯橙无奈:“你吓人家干什么?”
那二人有些面熟,好像是上次见到的。
“只是看一眼而已,谁让他们大惊小怪。”
明明自己还手牵着手呢,看他和冯橙的眼神居然带着惊恐。
陆大公子觉得那对少年男女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冯橙低头看看二人交握的手,很理解那二人的反应:“你忘了我穿着男装了。”
陆玄尴尬摸了摸鼻子。
“回去吧,吴王的事有新进展别忘了通知我。”
“嗯。”
少年隐秘的小小炫耀的心思被无情浇灭,悻悻应了。
静心被官差带走投入大牢不必多提,随着风波发酵,听到风声且有正气的言官大笔一挥,写好了翌日上朝的奏章。
成国公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走进陶然斋。
站在太子这边的人已经写好折子,只等明日上朝狠狠参吴王一本了。
这种明确的己方占上风的痛快,成国公已经许久没感受过。
他一踏进陶然斋大堂,好心情就飞了一半。
老酸儒怎么在这儿?
冯尚书撕下一条烧鸡吃了,笑着打招呼:“这么巧,国公爷也来吃烧鸡啊。”
老头儿嚼着香喷喷的烧鸡心想:他就知道老匹夫会来。
毕竟以老匹夫的直脑筋,高兴时除了陶然斋也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成国公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看看这不冷不热的眼神,他上次就该把老酸儒门牙打掉。
一时不忍,让这老头子嘚瑟到现在。
成国公声若洪钟:“是挺巧的!冯尚书一个人啊,烧鸡可别浪费了。”
冯尚书微笑:“国公爷说得对,烧鸡这么美味,浪费太可惜了,那今日我做东请国公爷一起吃吧。”
成国公目露警惕。
老酸儒请他吃烧鸡,天上下红雨了吗?
冯尚书含笑看着他。
成国公一屁股在对面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小二,再上两只烧鸡。”
就算有猫腻,他还怕了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不成?
冯尚书举杯:“国公爷请。”
成国公亦举杯:“冯尚书请。”
他倒要看看对方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