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少爷一直都是一个执行力非常强的人,并且他还有和超强执行力相配的智商和能力。在收到小纸条后的第四天, 也是原本沈家长房计划要回西北的前一天, 大少爷手里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
第一, 以小苏儿为首的乞丐和边家的夫妻都已经住到了沈家庄子上, 得到了有力的保护;第二,因受人收买而监视了小苏儿十多年的皮狗和收买了皮狗的百货铺掌柜都已经被打晕关在了沈家专用来审奸细的地下室,凌叔正负责审讯工作。审讯完这两人后,凌叔估计还要审问老夫人院子里和二房院子里的下人。第三, 沈一领着三个小弟从赖家全身而退, 他们把搜来的东西全都放在了大少爷面前。
大少爷无视了那些值钱的宝贝,说:“这一堆东西, 你们拿去分了吧, 就当是辛苦费了。”赖家身在奴籍, 本不该有私产,这些东西按说都是沈家的,由大少爷分给下属们再合适不过了。大少爷也无视了沈一拿出来的整一叠的三千两的银票, 说:“这是你搜出来的,自然就是你的,你给小五、小六、小七喝口汤, 剩下就自己收起来吧。”大少爷这是帮沈一在五六七面前创造一个让五六七感激的机会。
这叠银票有一百两面值,有五百两面值,最小就是一百两面值。沈一抽了一张一百两的,把剩下的两千九百两重新推到大少爷面前,笑着说:“我们只拿一张就够了。剩下的还是由大少爷收着吧。”
“你不存老婆本了?”大少爷问。
沈一眨了眨眼睛, 无辜地说:“你帮我存着呗!”
五六七:“……”
不知道为什么,三兄弟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有点多余。还有,老婆本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时候的老婆虽然也有妻子的意思,但一般人很少这么用。在大家的观念里,“老婆”就是指年老的妇女啊!
哎,每个月总有三十来天会搞不懂一个问题,为什么老大和大少爷之间会有如此见鬼的默契?
大少爷把赖大胆欺男霸女的罪证放到一边,说:“这人留不得了。”就算赖大胆没参与换子一事,大少爷也不允许下人里出现这种败类。呵,真不知道小杨氏是如何管家的,别连累了沈家的名声!
最后,大少爷拿起了那块巴掌大的布料,柔软的棉布上绣着一条红鲤。赖大胆把这块布料藏得非常好,说明这布料背后一定干系重大。大少爷问:“你们觉得这块布料会是从什么东西上剪下来的?”
“会不会是女人的肚兜?”小七问。他觉得这可能是赖大胆从某个女人身上得来的“战利品”。
沈一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如果这是从女人的衣服上剪下来的,那这块布料就应该和他写的那些恶心的迷-奸记录放在一起。你们注意看布料上的绣纹,难道不觉得这条红鲤绣得颇有童趣吗?这样的花纹不像是成人衣服上会出现的。所以,我觉得这块布料应该是从幼儿的小衣或襁褓上剪下来的。”
大少爷握着布料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沈一有些担忧地看着大少爷。从布料的材质来看,这应该是那种稍有余钱的普通人家用的,就像没出事之前的边家。如沈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会给小孩用更好的布料,而穷人会干脆给小孩用旧衣服。
这块布料或许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关键性证据!
大少爷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叫五六七先下去了,却把沈一留了下来。随着五六七的离开,屋子里忽然安静了很多。大少爷不说话,沈一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沈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以下犯上地伸出手挑起了大少爷的下巴,果然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哭得安静,也哭得非常压抑。
沈一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大少爷。
刚收到那张纸条时,大少爷只把这当成了一个恶作剧。但短短四天过去了,大少爷越来越觉得纸上写的事情可能是真的。除非沈一现在拿出证据说大少爷是真的大少爷,否则都不能安慰到大少爷。
沈一胡乱地帮大少爷擦着眼泪,干巴巴地说:“我刚赚了三千两的外快。”所以别怕啊,就算你不是沈家真正的大少爷,就算你以后要去过穷日子,但我现在有钱能养活你啦,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大少爷懂沈一的言下之意。可这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呢?他哭的是感情,也是被玩弄的命运。
“三千两?不是只剩一百两了吗?”大少爷很努力地开了个玩笑,试图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一点。
沈一连忙点头说:“对对对,是你刚赚了两千九百两的外快。我再给你一百,你正好凑个整。”
大少爷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午后,凌叔撬开了百货店掌柜的嘴巴,他背后果然站着小杨氏。大少爷说:“凌叔,你现在就找人把庆春堂、慎思堂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下人们都交给你来审问。沈一,你领人去把赖大胆抓来。”
之前没有抓赖大胆,是因为大少爷怕冤枉了小杨氏,因此只叫沈一去赖大胆那里找一找线索。可现在既然已经有人供出小杨氏了,那么大少爷就没有理由不抓人了,也没必要给小杨氏留面子了。
老夫人和沈二爷都吓住了,方氏也不知道长子想要做什么。因着沈二爷刚刚和小杨氏吵过架,他赖在老夫人那里不愿意回慎思堂,所以小杨氏被单独看管在一个院子里。这就方便了大少爷做解释。
大少爷对方氏、老夫人杨氏和沈二爷说:“家里混进了奸细,我们正查着,查完就无事了。”
杨氏和沈二爷立刻就信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半点都没耽误。只方氏心里存了疑虑。
这一审就审到了晚上。
沈将军为了地动前的安置工作忙到半夜才回家。皇上说京城要发生地动,且南城是重灾区,但其实发生地动的范围远远不止一个京城,还有周边大大小小上百个村镇,就连更远一点的江北省都有影响。既然阁老们已经默许了康和帝的胡闹,那么沈将军就要把地动的消息提前送到所有会受影响的地方。他分-身无术,只好让通信官领了公文,往各个村镇去,把具体的任务布置给当地的官员,让他们配合朝廷的工作,在地动前把辖区内的百姓安置好。而沈将军自己则亲自负责了京城内的安置工作。
沈将军累得像条狗一样。他虽然还记得早上出门时儿子拿出来的那张纸条,但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怎么可能会怀疑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呢?结果,当他骑马回到家时,他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这一看就是家里发生了大事的节奏!沈将军的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凌叔的效率很高。军中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探子都在他的手里熬不住,更何况是家里这些下人?大少爷亲自把一叠口供递给了沈将军,这口供里有赖大胆的,有郑嬷嬷的,还有小杨氏贴身侍女的。
当年,老夫人杨氏嫁到沈家时,因杨家没有正经主子了,她不仅把侄女小杨氏待到了沈家,也把杨家全部的财产和下人都带到了沈家。当然,老夫人肯定不会贪这些钱,她只是心软念旧,所以她把杨家的财产封存在库房里,又让杨家的下人得了重用。因为怕小杨氏在沈家住不习惯,也怕她会受到委屈,杨氏把小杨氏身边伺候的人全换成了杨家下人。考虑到小杨氏是跟着杨氏住的,所以庆春堂明明是沈家家主和主母所住的院子,但在这院子里得到重用的却渐渐都成了杨家的下人,而不是沈家下人。大将军不管内院事,又常年驻守西北不回来,所以他完全没上心,只大方向上没有错就可以了。
杨氏这人吧,其实是没什么眼界的。凭着她的家世,她要不是有了个为大将军挡刀而死的哥哥,她绝对做不了大将军的继室。所以,在很多时候,她明明是好心,但办出来的事情却总是不够漂亮。
在杨氏看来,她已经嫁了,算是沈家人,那杨家就只剩下小杨氏一个血脉了,所以杨家的东西都应该由小杨氏来继承。于是,在小杨氏七岁时,杨氏就把杨家下人的卖身契都交到了小杨氏的手里。
这些人从那以后可不是要使劲巴结小杨氏了吗?
杨家是在杨氏哥哥那一辈稍稍富起来的,杨家的下人也都是在这时买的,来历比较乱,根本不像沈家的下人一样,都是规规矩矩的家生子。这帮下人为了能得主子的重用,难免就会做些媚上的事。
也就是从那时起,小杨氏的性子渐渐就歪了。
但杨氏完全看不到这一点。
此时人的价值观不能用后世人的标准来衡量。正如《赵氏孤儿》里的程婴会为了保下赵氏孤儿而牺牲自己的亲儿子,杨氏确实看小杨氏比自己亲儿子还要重。因为,在杨氏嫁人后,小杨氏就是唯一的杨家人了,她是这个家族唯一的血脉延续。而家族传承比什么都重要。杨氏不想让父兄在黄泉之下断了享祭,不甘心杨家就此绝户。她把小杨氏嫁给了自己亲儿子,不仅仅是为了亲上加亲,也是觉得有她能够做主把侄女、儿子生出来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娘家。只可惜小杨氏这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
杨氏想过继小杨氏的孩子,而不是自己的,是因为在杨氏心里,杨家家主是她哥哥,在她哥哥牺牲后,杨家自然传到了小杨氏的身上。这里头涉及了财产继承等事,杨氏不愿意侵占小杨氏的利益。
但小杨氏却已经看不上一个杨家了。沈家的地缝子随便扫扫,就比杨家的家财多了。
欲壑难填,如堕深渊。
杨氏和沈二爷这对母子,从来不会把人想得太坏,杨氏又不是一个擅长管家的,从小杨氏开始学习管家后,庆春堂和慎思堂其实就由小杨氏管着了。她手里捏着杨家“忠”仆,这大大方便了她行事。
“爹,你……你看吧。娘那里,我暂时还瞒着。”大少爷说。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喊他们爹娘了。
沈将军接过口供胡乱地往怀里一塞,毫不客气地踹了大少爷一脚。他这动作做得顺手极了,因为他经常踹自己儿子。武将家的男孩都养得糙,沈将军当年就是被自己亲爹这么踹出来的,等他当了父亲,他自然也要在儿子身上抖抖威风。不过,沈将军肯定会有分寸,这一踹绝不会把孩子真踹疼了。
沈将军佯装不高兴地说:“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脸上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多大点事,我沈景威教出来的儿子,流血断头都不怕,怎么可以被些小事打倒?小一,看着你大少爷,罚他绕练武场跑十圈。”
大少爷心里正难过呢,让他跑起来,他就不会多想了。
不管口供里写的是什么,他养了十二年的儿子怎么可能就不是他的儿子了?他们的父子之情是一叠口供能斩断的吗?沈将军对此嗤之以鼻。真相是唯一的,但父母不会爱了这个孩子就恨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世的记忆就快要恢复了。对了,本番外第一章就说,沈怡不是鹊,为什么大家还老猜他是将军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