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并没能在庄子里待上太长时间。不过,他不愧是一家之主,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却让庄子里的氛围出现了新的变化。小苏儿主动拿着《兵谋》找上边静玉, 这能说明他对边静玉并无芥蒂。
有鉴于大将军远在西北回不来, 沈将军又公务在身太过忙碌,所以沈家暂时没法开祠堂。沈将军也就不用急着给小苏儿取大名了。如果没有真假少爷这事,长-枪就是小苏儿的大名,但这个名字毕竟被边静玉用了十二年, 长辈们便觉得还是给小苏儿取个新名字比较好。而在开祠堂之前, 大家就先小苏儿、小苏儿地叫着了。沈将军说,即便小苏儿以后有了大名, 小苏儿也永远是他的小名, 用以感谢当初那位尽可能让小苏儿得到妥善照顾的善良的老乞丐。对于沈将军的这个提议, 小苏儿非常赞同。
而沈将军之所以有了这个提议,正是因为他考虑到了小苏儿的心情。
如果小苏儿在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后想要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不愿意接受自己过去当乞丐的经历, 那么大家就要顺着他的心意,尽可能地不要去提过去的事。但小苏儿本人并不以当乞丐的经历为耻。因为成了乞丐不是他的错。与此相反,即便他成了乞丐, 他也在努力经营着自己的生活。而既然他没有做错,那么为此感到羞愧的人永远不会是他!所以,小苏儿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回避这段经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沈将军和方氏选择回避,反而会伤到小苏儿的感情。他们作为父母, 可以心疼小苏儿以前过得苦,却不能打着关心的名义否决到他的曾经!既然小苏儿不愿意舍弃掉自己当乞丐时遇到的同伴,也不愿意忘掉那位善良的老乞丐,那么沈将军和方氏就一定要尊重小苏儿的选择。
这才是真正的接纳!
感情确实是需要用时间来培养的,但能不能尊重和理解别人,却看你有没有心了。
至于边静玉这边,边母自从见到了他以后心病就去了大半,但身体依然是虚弱的,好在庄子上有好大夫也有好药,经过精心的调养,她的脸色渐渐好看了起来。大夫在私底下对边静玉说,边母的身体在过去那些年里耗得太厉害了,就算从此精心养着,在寿数上也不容乐观,家人们一定要多注意。
边父重新捡起了书本。既然功名有望恢复,边父便想着以后继续开家私塾用以养家糊口。他心里其实很有压力,沈家这些年显然没有让他儿子吃过苦,妻子现在更是吃着沈家开的药,可他们不能一辈子靠着沈家啊!边父这会儿没有为了所谓的自尊心就拒绝沈家的善意,却也想为以后做些打算了。
为了不吃白饭,边父主动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教小苏儿的那帮小伙伴们认字。
边静玉和小苏儿之间原本会有些尴尬,但边静玉恢复了记忆,当他和小苏儿相处时,他对细节的处理总让人觉得非常舒心。哪怕小苏儿原本是有些别扭的,但也迅速被边静玉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又有沈怡加入了其中,小苏儿或跟着沈怡学武,或跟着边静玉从零基础识字学兵法,日子过得很充实。
沈将军离开后的某一天,小苏儿忽然问:“那个坏女人……不管了?”
边静玉眯起眼睛笑了,问:“你更喜欢哪种报复方式呢?一刀捅死她,还是慢刀子割肉?”
小苏儿懂了。
边静玉的眼睛落在小苏儿的头发上。他以前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头发枯黄如稻草一样,如今在庄子上养了小半个月,新长出来的头发就是乌黑的了。边静玉微笑着说:“按照她的算计,我们本该成为生死仇敌。当她知道我们成为了……最坚固的同盟者,我不恨你,你不恨我,她一定气疯了。”
“我为什么要恨你?那女人分明是小看她苏爷爷我了!”小苏儿说。
“对啊,她小看我们了。”边静玉说。
有过这一番对话,小苏儿更加把边静玉当自己人了。那坏女人想要看他们俩相争?呵,他们这一对真假少爷偏偏要结成同盟!可以说,对小杨氏的仇恨反而让小苏儿更加心甘情愿地接纳了边静玉。
再悄悄地说一句,在小苏儿刚刚知道身世的真相时,当他见到边静玉,他脑海中会有一种隐秘的不想服输的心理。他会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待在沈家长大,从三四岁时就开始接收教育,那么他也能像边静玉那么优秀吧?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少年人原本就不喜欢比别人差呢!
但是,当小苏儿亲眼见到边静玉更多的优点后,他渐渐懂了,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不上边静玉,正如边静玉没有习武的天赋,在习武这事上也比不上他一样。小苏儿调整心态,坦然接受了这一点。
有一次吃饭时,烧饼吃得太急了,大妮忍不住骂了她。大家都劝大妮,烧饼还小呢,别对烧饼这么凶。大妮着急地说:“我难道是舍不得让她多吃吗?能吃是福,我巴不得她吃得再多一点。但你们不知道,像她吃得这么急,其实是很危险的。我以前在村子里见过吃东西吃得急把自己卡死了的孩子。”
急性呼吸道异物堵塞的情况在生活中并不少见,因此而死亡的人也不是个例。
大妮话音刚落,沈怡和边静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海姆立克急救法!”
众人听到了奇怪的名词,好奇地看向沈怡和边静玉。他们就站起来,互相把对方当道具,给大家演示了下呼吸道堵塞后的正确急救方法。之后,他们又演示了以此演化来的小孩子急救法和自救法。
小苏儿觉得大开眼界。
当庄子里的大夫说,他对这种急救之法闻所未闻,但他尝试了一下自救法,觉得确实有用时,小苏儿对边静玉和沈怡只剩下佩服了。连大夫都不知道的事,边静玉和沈怡竟然知道,这就是本事啊!
边静玉只说这是从异国传来的方法,却没有说发明这个方法的医生还没有出生。大概是觉得这个急救法既实用又新奇吧,当沈将军忙里偷闲回庄子上看看时,人人都在做奇怪的动作。沈将军问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就七嘴八舌地为他做了解释。沈将军没往心里去,反正见到大家相处愉快他就高兴!
当沈将军的养子、义子和亲子在庄子上愉快地磨合着,康和帝却在宫里独自苦逼着。
地动过后,康和帝的帝位就彻底稳了。当初号召大家一起避震的急令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新皇于梦中得老祖宗指点,知道某日某时有地动发生,大家一定要注意啦!所以在地动发生后,朝中的大臣和民间的百姓们都对新皇充满了信心,觉得这位皇帝是有福气的,觉得他一定能够成为明君!
太傅们把之前准备好的难度适宜的教案撕了,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连夜准备了新的教案。原教案太简单了,配不上有神王庇佑的明君!新教案虽然加大了难度,但皇上您可以的!您真的可以的!
康和帝:“……”
太难了……嘤,真的太难了。
其实康和帝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的资质非常普通,而且他的基础非常差劲。因为祖父和父亲两代人太会败家了,康和帝虽是宗室,但前十四年过得挺辛苦的,根本没有正经上过学。哪怕他做过预知梦,但那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场戏,对于他现在的学习没有半点帮助!如果太傅们用的是原有的教案,康和帝还可以勤能补拙一下,现在换了新教案,康和帝是真的承受不来啊!
赵狸奴抱着功课绝望地哭了出来。
太傅们越是表现得对康和帝很有信心,康和帝就越是陷入了某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不可自拔。他并不知道太傅加大了功课难度,只以为是自己太笨了,才辜负了太傅的期望。偏偏康和帝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和他谈心的人。他当初是孤身进京的,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和大宫女都是从先帝那里继承来的,就像是康和帝被动地继承了皇位一样。对于他来说,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其实都是陌生人啊。
于是,在沈将军不知道的情况下,康和帝在精神上越发依赖他了。
还没有亲政的小皇帝不能擅自离宫,只能派人把沈将军请了进来。
小皇帝本想抱怨下功课太难,又怕沈将军觉得他笨,他在沈将军面前还是很注意形象的,总希望沈将军能尽可能多得看到他的优点,于是只好说起了另外的烦恼,道:“将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吃东西这事变得更安全呢?糊糊太难吃了,除了做成糊糊,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吃东西不至于噎死?”
沈将军:“……”
呵呵,老子上次进宫吃的糊糊,是老子想吃的吗,难道不是你逼老子吃的吗?现在又借此嘲笑老子,说老子之所以吃糊糊是怕被噎死!笑话,老子能怕这个吗?你们当皇帝的,戏怎么就这么多呢!
沈将军的脑子里正用着狂草一样的字体在刷屏,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两分,毫不客气地说:“吃东西怕噎死?那喝水是不是得怕呛死?睡觉是不是得怕躺死?呵呵,那以后就别吃东西了呗,饿死算了。”
康和帝:“……”
嘤!
立在康和帝身后的大太监拼命地给沈将军使着眼色。沈将军啊,您可长点心吧!
看着冲皇帝不断努嘴的大太监和泫然欲泣的小皇帝,沈将军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小皇帝这么爱记仇,他如果不想办法把话头尽快圆回来,以后只怕有的受了……
“当、当然,古人说得好啊,善泳者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尽管吃饭这事很简单,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沈将军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机智过。害怕被食物噎死呛死?上次回庄子时听说他们在研究那个海……海什么来着急救法,好像就是针对噎住呛住这一情况的。据说这个急救法非常管用,而且还非常容易上手。如果没有人帮忙,自己都能自救。
海……海什么来着?
海……海……海母?
“皇上,您听说过海……海的母亲吗?”沈将军一脸正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