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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讳疾忌医

林昭看着乌木底烫金的牌匾, 元安公主府那几个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魏长乐让人开了正门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昭昭, 是昭昭回来了。”

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依然是不厌其烦和人说着, 这是她失而复得的明珠。

尚未与祁赟之和离的时候, 圣上本应该要给昭昭封号,只是阴差阳错耽搁了下来, 现在下人称呼一声小姐,而不能喊乡君,或者是县主诸如此类的称呼。

林昭在看到了公主府的花木,不由得步调放得慢了下来。

这里是一步一景, 就算是深秋,用的是常青的树木, 还有不同颜色的菊花。

林昭看得却不是这些,而是熟悉的景致。

“怎么了?”元安公主搂住了林昭, 她用帕子擦拭女儿眼角的眼泪,猜测林昭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发问。

以前魏长乐很清楚女儿的情绪, 母女两人很是默契,甚至可以猜到昭昭下句话要说什么。

隔了一千七百个日夜,魏长乐就无法判断女儿的情绪, 她是不喜眼前的景色?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事?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仰起头, 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她的长睫上沾了泪水,因为这阳光斜斜拢入, 在光下她的瞳眸都清浅灵动了起来。

跟着元安公主身边的何嬷嬷激动地捏了一下手,这模样像极了曾经的元安公主。

林昭说道:“我第一次去宝儿的祖父家中,就觉得景致有些熟悉。”

筱露、筱凝两人公主身边最为得用的人,筱凝去了厨房交代事情,而筱露行了礼,及时开口说道:“这是李问简师傅修筑的园林,他还去过郧河给钱老太爷修过园林。所以小姐觉得眼熟。”

元安公主看着筱露,“她叫做筱露,记忆很好,若是我忘了什么事,她都会提醒我。”

林昭点点头。

“确实布局很像。”林昭攥着元安公主的手,她和听雨还有马儿一起住在公主府中,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甚至心里头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来,会不会弄错了,她拼命地压下这个念头,只是压下葫芦起了瓢,不多时又会漂起来。

现在看到了熟悉的景致,她想着,自己儿时应当在这院子里跑来跑去,甚至有可能捉迷藏,所以才会觉得熟悉。

这样一下,心中就安定了下来。

元安公主说道:“你若是喜欢,郊外的庄子晚些时候也请这位师傅修筑。”

林昭笑着说道,“好。”

中午吃饭自然是来不及由听雨掌勺的,不少菜已经提前准备了,中午吃的是元安公主常吃的菜色,也就是京菜。

林昭最喜的便是蟠龙菜,这道菜讲究的是“吃肉不见肉”,是一道宫廷菜,用的是鱼肉做的,摆盘讲究,宛若是盘起来的龙,不油不腻,香嫩可口。

如果说在院子里魏长乐还不大看得出来昭昭的情绪,这会儿看着她看蟠龙菜的模样,一下就猜到了她喜欢这道菜。

“你原先就喜欢这菜。”魏长乐笑着用公筷给她夹菜,“喜欢就多吃一些。”

中午小憩的时候,林昭沐浴的时候,何嬷嬷忍不住和公主说道,“小姐长得和公主一模一样。”

元安公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用手抚着面颊。

她一早便觉得那位道人像是仙人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信了对方的话回到京都,这个时候她后悔自己夏日里太过于忧心,看着十分憔悴,她拉着昭昭在外,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是祖母拉着孙女儿?

“嬷嬷还记得我小时候?”

何嬷嬷笑着说道,“刚开始不大敢认,越看越像,然后我就想起来,好似公主小时候也是一夜之间抽条了不少,只怕小姐也是这样。”

“她的个子真是高挑。”元安公主笑着说道,“都有我高了,估计还要长。”

“后面长得就不多了,现在个子就挺好。”何嬷嬷笑呵呵的,她一直看着,刚开始看也和魏长乐一样觉得林昭太高年龄对不上,后来仔细看,便也看出了小姑娘其实胸脯都还是平的,没什么起伏,确实尚未到豆蔻年华。

林昭抿唇笑起来露出梨涡的时候,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再有就是,要是公主不那么憔悴,何嬷嬷在心中给两人换上相似的衣裙,任谁一看就是母女两人。

找到了昭昭,何嬷嬷就一直打量林昭,也在心中补全她小时候的模样。

两人中午是在元安公主的床榻上安置的。

林昭乌压压的长发披散下来,如云浓密长发衬得林昭面颊小巧,这样垂着发,加上白色的绸缎中衣勾勒出身形,就看得出,虽然个子高,还是个孩子呢。

这无法衬得她如玉的肌肤,此时似雪一般白皙,因为才沐浴过,唇瓣带着点水色,让人想到含露的蔷薇,这样子就和魏长乐想象之中的一样。

看着昭昭的头发,魏长乐摸了摸她的长发,就连发尾都是润泽而没有一丁点的分叉,“这个不大像我,昭昭的头发真是浓密。”

“我会生发膏,可以给娘把脉,调整方子就可以用。”林昭早就想要给魏长乐把脉,这会儿就委婉提了出来,悄悄看着魏长乐,等着她的回答。

其实眼前的昭昭与她记忆之中的女儿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以前的昭昭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小昭昭说话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鸟一样,扑棱着翅膀往她身边凑:

“娘,我想要吃山楂糕(如意饺、升龙菜、冰镇酸梅汤)”

倘若是她说不许,女儿接下来会撒泼打滚,就是求着要吃那些东西:

“呜呜呜呜,娘,我就再吃一点,再吃一点好不好?这太少啦,娘,我还要嘛。”

“娘,我就再吃一丢丢,真的就一丢丢。”

“娘,求求你啦,你是整个大齐最好的娘亲,对昭昭最好的娘亲,昭昭最喜欢的娘亲。”

元安公主通常是拗不过女儿的,会再让昭昭吃一点。

昭昭闹腾的厉害,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吃一点也就会露出餍足的笑容,面颊露出两点梨涡。

那个时候昭昭的个子不高,坐在椅子上双腿都够不着地,小姑娘一口口吃着筱凝送到唇边的食物,见着她的目光,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撒娇,“娘,你最好了。”

昭昭还会忽然一个飞扑,就跳在她的怀中,搂着她,小小声地说话,说话的热气喷在耳廓上,让她都缩了缩脖颈,无奈对女儿说道:“别闹了。”

昭昭说的是什么?

“娘,我不喜欢萱姐儿,她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好吓人啊,好像是想要把我吃了一样,就像是娘故事里的坏人。”

林昭看着元安公主有些失神,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娘,我是个大夫呢,给您把脉,我才放心得下来。”

林昭的唇一抿,心中一横,就算是元安公主不喜,她也想要给对方把脉,凑过去撒娇说道:“您就让我看看,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似乎不大习惯说这些,林昭下意识地低头,她让撩起来的头发散落到身前,这样的话就可以遮住耳朵。

魏长乐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点过去的模样了。

柳氏私下里和她说过,昭昭因为被拐卖的经历,心性十分敏感,刚开始什么要求都不愿意提,到了后面性格开朗了起来,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是心细而又有些敏感的。

想到了这里,魏长乐心疼的想着,小姑娘要什么,都会给她。

不过……把脉的话……

“晚些把脉吧。”魏长乐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我再养养身体。”

玉衡大长公主总是会请太医给她诊脉,每次看到了诊脉结果,就一副痛心疾首地表情看着她,以前的魏长乐是无所谓的,只是一想到女儿会如此,又是懊恼,又是下意识地想要推迟诊脉时候。

魏长乐看着林昭那双清亮的眼睛还看着她,一只手轻轻去阖上她的眼睛,一边说道,“晚点一定让你给我诊脉。”

“什么时候?”林昭拉下了魏长乐的手,还是用水润清亮的眼睛看着母亲。

魏长乐看着林昭执拗的眼神,哭笑不得说道,“一个月时间?”其实她是想说半年,就是看着女儿的目光,感觉说出口像是在欺负女儿一样。

“太长了。”林昭摇头不肯。

魏长乐把被子往林昭身上一拢,快速说道:“我困了,那就半个月时间,说好了,就半个月!”

林昭从前就听孙大夫说过,有些人会讳疾忌医,她或许因为给人治病的时候少从未遇到过,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居然还是自己的生母。

林昭哭笑不得,看着魏长乐闭上了眼,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林昭也只能够躺下。

元安公主应当是有定期把平安脉的,那就半个月后她再给娘调养身体。

林清薇在林昭离开之前,还给她塞了调制的安神香,林昭刚刚已经点上了,在熟悉的淡淡香气里,她闭上了眼睛,元安公主拉着女儿的手,心中说不出的踏实,今日里情绪大悲大喜地起伏,她也疲倦了,没多时就睡着了。

城外元安公主还有下人一声声的“昭昭”自然吸引了人的注意,后来元安公主抱着一个姑娘家恸哭,更是一传十十传百,再后来就知道了,哦,原来这城门口上演的是母女相认的事。

自城门口就扩散开消息,元安公主的嫡女昭昭找到了,还是被新上任的户部侍郎给带到了京都的,这消息一传出,立即大街小巷就议论起来了。

京都是大齐的国都,不少人会到京都里来讨生活。这么多年过去,来来去去了不少人,这不少新来的人就有些迷茫,语气不可思议:“元安公主是皇家人吗?”

“是的。”

新人的语气更加惊讶了,“这皇家的公主女儿还能够丢了?”

知道过去事情的老人就说起了元安公主的身世,说起了当年找孩子找得恨不得把整个京都给翻过来,也说到了祁赟之如何走了妖妃的路子,留下了性命不说,还在京都府衙门里当差。

这一段故事宛若像是话本一样,曲折离奇,也让新来京都里讨生活的人立即想到了,好像三风先生有个话本就是这样的故事,难怪有人说话本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新人又有了疑问,“这么多年不见,直接就喊昭昭,居然就认出来了。”

京都里的老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顺口就说道,“那是因为母女之间心有灵犀,远远瞧着就认出来了!”

京都里的人不知道明细,但是有人知道底细。

玉衡大长公主就在和皇后与太子说起这件事的经过。

和百姓的揣测差不多,赵娴浚笑着说道:“我问了元安,她就是远远瞧着那个红披风的小姑娘,眼睛都挪不开,大约就是母女连心吧。我当时看着她愣住的模样,还到处在看,一直试图找到她在看谁,因为是在城门口,人实在太多了,后来就听到了一声清亮的,‘昭昭’,我顺着那个人喊得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骑白马裹红披风的昭昭了。”

“她个子都到了太子这里。”赵娴浚比划了一下赵翊林的高度,“当时昭昭下马的时候,元安都愣住了,只怕是心里觉得太高了,感觉和丢了的女儿年龄对不上。”

“我心中也是在琢磨,是不是又是一场空欢喜,就看着第一个骑马的小姑娘又喊了一声‘昭昭’。”

“许是小姑娘也觉得眼前人有可能是的,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玉来。”说到了这里,玉衡大长公主冲着太子一笑,“当时那块儿玉,还是太子加进去的。”

“我?”赵翊林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当时的年岁太小了。

沈岚有些印象,对着玉衡大长公主说道,“是不是元安自己雕了那块儿玉,给女儿随身带着?”看着赵娴浚点头,她笑着说道,“哎呦,那还真是巧了,这再看一看玉,就是的了,收养昭昭的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收养昭昭的是林鹤。”

赵娴浚还没说完,赵翊林就忍不住说道,“什么?”

他正好也认得一位昭昭,父亲就是林鹤,也是这段时间回京。

沈岚奇道,“怎么了?”

“母后,”赵翊林有些迷茫,“林鹤便是最早去了郧河县,后来两县合并,做了郧安县的县令,再之后是建安府的知府,现在擢升至户部侍郎。您应当记得,我与林大人小女一直有书信的往来。”

沈岚也惊讶了,“居然这般巧?”

赵翊林正色起来,林昭与他通信可从未提过她是领养的,就与皇姑祖母掷地有声地说道,“会不会弄错了?林昭的笔名叫做明衍,我与她通信多年,从未听说过她提到这件事!”

沈岚这里还有最早沈誉送过来的东西,差人去取过来,看过之后沈岚就笑了,“这些等会可以拿给元安,她也用的上,我那个弟弟正好查过林家。”

这可是几年前就查过的东西,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京都的林家二房林鹤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林昭是后来在翔安县里领养的。

赵翊林的面皮上有些火辣辣的,而沈岚对着儿子说道,“林家小姑娘不是也不晓得你的身份?再说了,被拐子拐走了难道是好事?还要昭告天下不成?”

赵翊林面上的红这才消退,“是儿子着相了。”

玉衡大长公主失笑着摇摇头,“查清楚了就好,就是刚开始太子的话吓了我一跳,后来仔细想想,就猜到小姑娘只怕是没说领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