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时,熊熊烈火包裹着他的身躯,在那宛如地狱般的火焰世界中,他正如一颗炽热的陨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坠入凡尘。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是多少次的重生了?塞德斯想不起,也不愿去想。从那时接受契约起,他便时常在这异域游荡。忘了恐惧,也忘了苦痛,脑海中只有复仇的黑色业火一直在燃烧着,自上而下,燃尽他的所有。在这里,他以灵魂为代价获得了无限复活的诅咒,只为手刃那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恐怖敌人。在这里,他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睁眼之际,耀眼的阳光刺入他的眼眸。快速适应之后,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下,能看出的是自己身处的地方应该只是寻常百姓的家中。全身传来阵阵的寒意还有剧痛,纵然他心里清楚,此刻自己的身上绝无任何伤痕,但他还是会不经意间地去触碰疼痛处,冷汗直流。
“你醒了啊,剑士叔叔!”
从不远处的房门口出现了一位少女,身穿着深褐色的亚麻短衫,体型瘦小,皮肤干燥发黄,显然是一副食饭未饱的模样。她的手中举着一盆热水,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将水盆放在了一边。随后伸出手来,轻轻地触碰着他的额头。
“奇怪……昨天还在发这么严重的烧,今天怎么突然就好了?”
他无视少女喃喃的嘀咕声,略显粗鲁地将她的手撇开,随后费尽全力地坐直了身体。
“现在…已是几时?”
“午时尚未到,怎么了吗,叔叔?”
少女看出他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双眼直望窗外,身上缠有绷带的地方似乎都在微微沁血。脸面上的愁容仿佛是承载着几世的悲苦,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禁意间地深陷于此,为之动容。
“不,没什么……”
食饭桌上,母女二人嘴里咀嚼着干瘪坚硬的黑面包,一边瞥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塞德斯的一举一动。
她们家中实在是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了。两年前家里的男人被帝国强制征兵,不得不弃妻抛女,远离故乡,于是家里的重担便都压到了女人的身上。而这几年又恰逢干旱洪涝,农事方面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再加上帝国繁重的税务,对于母女二人来说维持生计都只能依靠同村人的救济,更别提拿出什么东西来款待他人了。不过纵然处境如此险恶,女人和少女却还是极富怜悯心。在家门口偶遇昏迷的塞德斯之后,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任由他自生自灭。反而是倾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即使自己一无所有。
因此,当女人听到塞德斯请求今晚能再在这个家里借宿一晚的时候,她拒绝了。不是因为她不愿收留,而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有着一种恐怖的存在,可能会给他带来生命危险!
“剑士大人…您的请求恕我无法同意。这个地方有着恶魔的存在,每逢血月时刻便会出现在村子里,选择一户人家大肆屠杀。若是今晚我们被不幸选中,让您卷入其中,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女人这一番话语让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塞德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会对一名陌生之客说出这种话的人。你难道不觉得,有我在…你们会更安全一点吗?我原以为你们会很高兴利用我的。”
“剑士大人……您莫非是…帝国派来的讨伐部队中的一员吗?”
女人并不笨,从塞德斯的话中她察觉到了一丝端倪,那话语中…有着名为希望的火花。
“很可惜你猜错了。我并不是帝国的人,但我会杀死那个恶魔的!”
“叔叔…你能…杀死那个怪物吗?”
少女的眼眸中亮着闪光。塞德斯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那是沉溺于漫无边际的大海中抓到救命稻草的眼神。归根结底,自己只是一根稻草,在那群恶魔面前…力量还是太渺小了……但是,他也是永远不会沉于海底的稻草,绝不会被轻易毁灭的存在!
“我绝对能杀死他,但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做些准备。”
在一切准备都就绪以后,时间已是黄昏,血色的残阳已有半身隐去了光芒,天空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余晖,而另一半则是昏暗。此刻正处于光与暗交织的时空当中,一切都是那么飘忽不定,不知将被带往何处。屋外的黑鸦在不停沙哑地嘶鸣着,似乎是为这最后的光明送行。此时此刻,村里的各家各户已经早早地关紧了自家的门窗,密不透风。整个村子也在这时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无声无息,连平日里吠叫不止的土狗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只顾着睁大恐惧的双眼,蜷缩在角落之中。
“你们该离开这里。”
看着天空彻底被黑暗所占据,塞德斯语气冰冷地对母女二人说道。
“你在说什么,剑士大人?”
“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给我添麻烦,若是不想死的话,马上给我出去!”
不抱有任何期待,这话他说了无数次,却从未有人认真听过。
“但是…这个时候留在外面的人是必死无疑的啊………”
“那就到别人家中呆着去。”
“不……不行的!人越多的地方……那个恶魔…就越有可能会在那里下手!没有人……会愿意收留我们的!”
女人的声音在颤抖,她怀中的女儿亦在颤抖。现在在她们面前站着的,背对着她们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怖的杀气。那是比恶魔带来的恐惧更甚一筹的绝望气息!
“那么就给我滚出这个村子,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别在这!”
“求求您…大人!看在我这可怜的女儿面子上……别把我们赶出去!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让我们呆在这儿………”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话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冰冷到令人浑身战栗的语气,塞德斯如尖刀般锐利的眼神给女人下了最后的通牒,同时漆黑的长剑也已经出窍,直指着女人的眉心。下一秒便是夺门而出,那是来自人类内心里原生的恐惧,除了想尽办法逃离那源头之外,别无二物。
“那么接下来……”
看着眼前不远处,血色的魔法阵正在快速地成形。塞德斯握紧了手中的漆黑之剑,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