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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阳遗迹

段誉一回到自己所住之处,便翻开了那本《道德经》。只见扉页上有一段话:“此书总言道之体用,及入道工夫也。老氏之学,尽在于此!”

段誉心想,恐怕这就是王重阳的遗迹了吧。又看向正文,第一章即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段誉精通佛道两家,这字不知看过多少遍,往下看王重阳的注释,却见分为两段,上面一段字数较多,字迹刚劲有力,挺拔不凡,而下面一段字数较少,甚至一章只有三五言,字体道骨仙风,竟然飘飘欲飞!

原来道德经分为八十一章,共五千余字。此书王重阳早年读时每章必有感悟,每字必有心得,洋洋洒洒注释了三四万字!而当王重阳晚年通晓道家真谛时再看此书,又提起笔,每章多至数十字,少则三五字,理论精辟,较之少时所写,更显道行!

段誉虽不晓得这些,却也隐约猜到这是王重阳在不同时期所写。段誉每看到上面注释,再联系原著,总是立即贯彻通晓,可再看到下面注释之时,却总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觉得晦涩难懂,与原文没有太大关联。

一盏茶的时间,段誉已经看过五章,上面注解全都领悟,不禁感叹王重阳名不虚传,自己受教不少。可下面的注释却只有一处看得明白,还是似懂非懂。段誉不禁来了脾气,又翻回首页,从头看起。如此这般,一晚下来,段誉已经通晓了十余章。

这时天色已亮,段誉有些困倦,便放下书,走出门外。此时正值清晨气爽,段誉竟感到外面世界与从前有些许不同,好似门外的万物在眼中更加清晰,再想到昨夜贯通的一处王重阳遗迹:“无相无名之道,其体至虚,天地皆从此中变化而出。”只觉得豁然开朗,也不再疲倦,回房又捧书去看。

如此这般,段誉每日在屋内研读《道德经》,也不再出来与全真七子交谈,一日三餐皆有小童送至房中。马钰等人都是很不明白:这段公子平时最喜和人下棋论道,怎么这几日不出屋来?但一想到段誉的身份不比常人,却也没去打扰。

就这么过了十几日,马钰等人终于忍不住了,就要进屋看看段誉。刚要动身,却听一旁丘处机道:“师兄,不要打扰段公子修行。”马钰听了问道:“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丘处机也不隐瞒,便把前几日如何到峰顶找段誉,又如何把师父遗迹交给段誉观摩说了出来。

马钰听后顿了半响,最后叹口气道:“想师父何等高人,当年华山论剑力压群雄!一生忠心报国,老来弘扬道法,又创下这全真基业。可再看我们师兄弟几人,不仅承不下师父衣钵,就连他老人家留下的遗迹也参详不透,当真愧对全真教名号!”丘处机等听了无不愧然低头。

马钰摇了摇头,又道:“人有各自因缘,既然段公子有缘参详师父遗迹,那大家就不要打扰了。”说罢,转身走了。其实全真六子此时心情复杂,既希望段誉可以参透师父遗迹,再告知他们,又不甘心自己十数年未看懂的注释被这少年破解,从而堕了全真威名,真是矛盾重重。反而是丘处机觉得此事只有好处,倒也无妨。

如此在过了整整一月后的某个清晨,段誉喟然一叹,合上那本书,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原来段誉早在半月之前时就已读完全书,但仍有两处不能融会,于是翻回再读,仔细研究,到前几天时就只剩一处,但直至今日,也始终想不明白。这处正是《道德经》第二十三章——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段誉看到这章当然明白此是何意,又看王重阳年轻时的注解:“此言无为自然之道,即天地日月,幽冥人鬼,莫不同此,无为自然,以生为遂,为用为行而已矣。凡人自有生后,聪明机巧,昼夜用尽,本来天理,存者几何?惟有道高人,一顺天理之常。虽下手之初,不无勉强作为,及其成功,一归无为自然之境,有若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者焉。故以圣人观大道,则无为自然之理,昭昭在人耳目,有不约而同者,若以后人观大道,则无为自然之诣,似乎惟仙惟圣,方敢言此;凡人未敢语此也。”想了一下,甚觉有理,又看王重阳晚年所作注释,却只有八个字:生学困勉,成功则一。正是这八个字难住了段誉!

这时段誉站起身来,心道多想无益,这书我已经大体融会,现在就去找几位道长交流一下吧。于是开门出去,抬头一眼便看到丘处机。

这丘处机自数日之前开始便每天等在段誉的房门口,却一直不敢打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段誉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道:“公子出来了,可是已经贯通我师全书?”

段誉虽然对未领悟那最后一句心中懊恼,可也感觉不错,毕竟王重阳是一代宗师,话中深意不是寻常人参得透的!当下笑道:“多谢道长抬爱,段誉虽不敢说全部领会,可也是明白了大半,现下就是要找道长研讨一番的!”

丘处机听了大喜,连忙吩咐屋外的小童去请六位师兄弟过来。段誉又和丘处机谈了几句,知道自己已经整整一月没有出来时也是惊讶:“我只以为过去三四天罢了,可却已是过去了一个月,真让人难以置信,古人说‘山中无日月’,我这也算‘屋中无日月’了。”想罢不禁摇头苦笑。

不多时,马钰等六人到了段誉住处,几人寒喧了一会,分别坐下。马钰便直奔主题:“听闻段公子参悟我师遗迹,现在可是有了心得?”王处一也道:“公子大才,还请你教我们。”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说道,只有丘处机在旁边呵呵直笑,彷佛参透重阳遗迹的是他似的!段誉连连道不敢不敢,互相指教!于是翻开了那本《道德经》,几人就从第一章开始往下看。

段誉从王重阳年轻时写的开始解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听得七个道士不禁连声称是,心下感叹。可当段誉往下说王重阳晚年注释时,脑中却又突然蹦出“生学困勉,成功则一”八个字,再看那些注释,只觉得意思忽然出现另外变化,自己那几日想出以为正确的观点全然不通!

段誉大惊,又翻过一页看去,仍是如此,心下道:“难道我这些天理解的全都错了?不可能的!”再翻过去,还是那样!段誉竟觉得王重阳晚年注释的话中意思百般变化,自己不论怎么想,都自相矛盾,解释不通。

段誉越看越惊,越想越乱,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全真七子本是迷惑这段誉怎地讲个开头就停下,又不断的翻这书页。此时见段誉竟口吐鲜血,都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看过。丘处机离得最近,是以最早扶住段誉,却听段誉虚弱一声道:“王重阳真乃天人!”,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