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的正义金币成员露出的表情，洛亚并不觉得惊讶，女王缇雅从这个国家诞生开始就维持着的统治便是有如此威力，如果敌人只有阿特斯拉大公或是罗安德八世的话，她甚至只需要登高一呼，就可以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淹没掉他们。
但话说回来，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那女王缇雅也用不着人民群众，直接就可以杀掉他们就是了……
在让正义金币的成员真切的确认过徽记之后，洛亚将其收回，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几个问题。
而正如他所想，正义金币的成员们开始动摇了起来，尤其是摩尔本人，脸色变换的像是美术生的桌面一样快，最终定格在了一片释然上，开始回答洛亚的问题。
这花费了一点时间，当天空泛起乳白色光芒，而马谢提城周围的士兵都已经打扫完战场过来的时候，摩尔总算说完了这个并不短的故事。
而洛亚，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阿波卡利斯……果然是他。”洛亚喃喃着，看向了蜜雪儿。
后者眼眶微红，袖角带着湿痕，显然是刚刚哭过，见洛亚看过来，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快速的垂下头去。
“那个混蛋……”洛亚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语言，对蜜雪儿说道，“蜜雪儿小姐，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哥哥的话，离开了房子想去找爸爸妈妈？”
蜜雪儿抽噎了两下，快速的抹了抹眼角：“如果不是因为……因为我任性，哥哥的手，还有……”
说着，这其实还没成年的小女孩又低下头，捂住了嘴巴。
“如果我说这和你没关系，不，应该说和你离开家没关系呢？”
洛亚的话吸引了正义金币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在安慰着蜜雪儿的那几个女孩和摩尔。
“按照你们说的，十年前，摩尔先生的父母在野外遭遇了事故而死，那时正好是夜里，蜜雪儿小姐梦里预知到了这件事，于是任性的离开家，想去找到爸爸妈妈，但是却正好撞到了邪教份子，差点被抓去坐了活祭品，不过被发现妹妹离开，追了上来的摩尔先生救了。”
“然后，摩尔先生见到了自称颂名者的男性，并且得知自己明明是个小孩，却能只用一只手的代价战胜近十个邪教徒的是因为他的存在，因为他不小心扰乱了两人的命运，本来摩尔先生应该会因为跟丢而迷路才对。”
“然后就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为了救下妹妹，还要保护她不遭受命运修正力的反噬，也要避免她被其它人盯上，于是摩尔先生恳求颂名者训练自己，并且逐渐变强，直到现在……”
周围的正义金币们下意识的点头，去掉那些细节和感情描述，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流程，至于摩尔怎么纠集了这么一堆伙伴，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然而洛亚话还没说完，在总结了一遍摩尔的故事之后，他斩钉截铁的补充了一句：“典型的谎言。”
在周围人的疑惑中，洛亚继续说道：“这世界从来没有命运，我不是说命运之神，我说的是传说中的，已经被彻底安排好的，属于所有人的，不可违抗的命运。”
本来因为洛亚堪称亵渎的话语而不满的维罗妮卡表情渐渐缓了下来，这种程度的言论在教会中本来也有，甚至可以说是主流，毕竟命运教会其实并没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命运这个概念，全靠自己悟。
——不然她也不会和背弃命运之人友好相处了。
洛亚也没有在意这个发起火来英姿飒爽的牧师，继续解释着这个谎言：“事实上，会相信这种话的，除了命运教会里傻了的一部分，就只有被忽悠傻了的笨蛋，以及流传出这种谣言的始作俑者了。”
“就是您说的阿波卡利斯吗？可是我从来没有……”
莉安奴忍不住插嘴，她自信自己的知识储备还是很强的，连古代的英雄术士——话说还和面前这位一个名字——的著作都看过，但却从来没听过阿波卡列斯这个名字，更别提什么命运的谣言说了。
“换个名字你应该就知道了，一切无定形之物的主宰，诞生于血中而不愿离开的恶主，无人称颂其名的古老之王……”
“是它！”
一阵小小的骚动，除了两眼茫然，除了吃喝打架完全没有任何爱好的盾战士赞恩以外，其它几个人都发出了惊呼，显然是知道洛亚表达的是谁。
只是他们还是漏掉了一点。
“没错，阿波卡列斯就是它，而且颂名者也是它。”洛亚指出了正义金币下意识忽略了的重点，简明扼要的说道，“假如真的有命运的话，它确实是扰乱了你们，但是不是因为它路过，也不是救了蜜雪儿小姐的生命，而是它特意夺去了摩尔先生的手臂，甚至是你们父母的生命。”
“不相信？很正常。”洛亚看着一脸纠结的摩尔等人，很理解他们此时的感受，毕竟自己虽然是货真价实的皇家英雄，但在他们心里肯定还是比不过朝夕相处，帮助他们变强，甚至为他们安排如何躲过必死之机的颂名者的。
但事实就是事实，比起那种虚假的感情，还是早点直面冰冷的现实比较好，那样至少不会死于非命。
所以洛亚接着说道：“你们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帮助你们吗？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摩尔先生你们的遭遇并算不上多么极度悲惨，在冒险者的家中来说。”
“那他必然不是因为善良而一直帮助你们吧？”
“那么是愧疚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持续这么久呢？结果来说他可是救了你们两个人啊，甚至还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多帮助，对一些人来说，哪怕是鲨他全家都可以因为这么多的东西而原谅了吧。”
“那不是善良，也不是愧疚，难道是因为闲得无聊？”
“我想不是吧，毕竟他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那么他是为了什么呢？”
洛亚的话让正义金币陷入了思考，虽然他们之前也有所察觉，但就像洛亚所说的，他们要么将之归于对方的善良，要么是认为对方在进行愧疚的补偿，毕竟对方一直是在帮助他们。
谁会怀疑一直无偿的，持续十年的帮助自己的人是个坏人呢？
直到洛亚，顶着具有强大权威光环的皇家血咒术士，救世的英雄打破了这一个思维盲区。
他们才发现：“欸？好像是由哪里不对。”
而并不打算让他们继续浪费时间思考，毕竟附近马上要来人，洛亚便出声对维罗妮卡提出了一个问题：“维罗妮卡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命运教会一直排斥背弃命运之人吗？”
“欸？”维罗妮卡一愣，下意识的认为面前的人在说屁话，背弃命运的人被命运排斥，还需要理由？
“换个说法，命运教会为什么只是排斥，而不是直接杀掉，甚至不会把他们抓起来囚禁呢？”
“欸？”
维罗妮卡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但却始终抓不住那一丝灵感，好在洛亚并没有继续卖关子的打算，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因为，他们并不是在排斥背弃命运之人，而是在排斥被颂名者所诱惑，认为自己是特殊的，愚蠢之人罢了。”
“而且，如果真的有特殊之人被这种谎言忽悠的话，教会也会做出相应的打算……比如，派遣一个牧师进行监视之类的。”
“欸？！”
“没错，你不是背弃命运之人，世界上也没有这种人，你只是具备常人没有的天赋而已，蜜雪儿小姐，这才是你被盯上的理由，而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它的阴谋而已。”
洛亚说着，指向了身后的七把长剑，还有那些昏迷的冒险者，淡淡的开口道：“假如我不在的话，你们面对这些冒险者的围攻会怎么样？具备颂名者为你们准备的极限之血的话，他们绝对不是你们的对手吧。”
“但是，你们也没有留手的余地，更别说处于那种疯狂状态下的你们，也根本不会去想着留手吧？”
正义金币的成员们点了点头，承认了洛亚的说法，甚至不觉得自己体内的禁忌之血被看出来很奇怪，毕竟是皇家的英雄吗，正常。
尤其是自己也能分辨血腥气息的莉安奴，更加觉得正常了。
“但是在合作无间的四只精锐级冒险者围攻下，你们肯定没法迅速得胜，尤其是有着那些渴血人偶的帮助，至少会被拖到现在吧，等到那些打扫完战场的士兵过来，你们觉得自己会被当成什么呢？”
“刚刚成为史诗级冒险者，却因为争夺史诗级任务而和同伴们大打出手，甚至造成了大量的人命损失，而且死的还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精锐级冒险者，甚至因此差点波及到了外围战场——别告诉我你只会流星火雨，莉安奴小姐。”
莉安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她刚才模拟了一下自己如果持续保持着之前的心态打下去，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反正周围两里的地表不可能有活着的东西。
而且她也深信，其他几个家伙也差不多。
把誓仇箭用的像喝水一样的弓箭手。
疯起来谁都敢杀，谁都能杀掉的盗贼。
还有两个她至今还觉得看不清楚的女人，虽然表面上只是牧师和普通的公会职员，但莉安奴知道，她们真疯起来，至少不比自己差。
倒是赞恩和摩尔两个人还好，毕竟属实没有什么大范围攻击方式或者不讲道理的杀伤技能。
“那么，作为一夜之间从英雄变成杀人魔，甚至还因为没能躲开命运而陷入愤怒、恐慌和绝望之中的你们，会束手就擒吗？”
“啊对了，那时候摩尔先生还没有得到救治，大概率是真的在昏迷的。”
摩尔尴尬的笑了笑，觉得那个场景下，多半自己的队友们会选择打晕来抓他们的士兵，跑到城外森林的藏身处去。
而莉安奴和玛莎就不一样了，她们肯定自己会干掉那些打扰他们，甚至污蔑他们的蠢猪。
“所以，在一瞬间经历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濒死，团队被平日里友好相处的士兵们污蔑为杀人魔，而且还会被七把长剑的人为了给队长脱罪而定上各种污名，最后甚至可能不得不背井离乡，还要长期处于自己身边其它的朋友会不会也步入死亡命运的想法之中饱受折磨……”
“蜜雪儿小姐，你觉得自己能撑多久呢？”
蜜雪儿哑口无言，按照她对自己的看法，她觉得自己都不用考虑多久，基本上在这个时候就该崩溃了。
毕竟……
蜜雪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毕竟自己终究是个只会依赖他人的累赘。
“总之，无论是什么时候你才撑不住，颂名者都会适时的出现在你面前，然后告诉你有办法拯救他们，但是需要很长时间，因为这需要去收集扭转命运的力量，然后他会带你去一个地方，要你去做某些事情……”
“啊……一般到了那里他就会说他死期已至，会提前交代你如何去收集力量，然后死掉，留下一具尸体给你用，不过事实上，你只是被它带到命运之王的身体内，成为了一个让他瘙痒不休的，钉子而已。”
“你会永远的徘徊在那个地方，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永远的为它收集着命运之王的血与肉，直到死亡到来。”
洛亚低沉的声音在这周围渐渐散布开来，让正义金币的成员陷入了深思恐极的状态之中，命运之王封印它的传说并不晦涩，哪怕是赞恩也在酒馆听吟游诗人说过很多遍，而一想到队伍的宠儿，可爱的蜜雪儿可能在那里面孤独的徘徊到死，愤怒与悲伤便同时交织而来。
甚至没人在意洛亚是不是在耸人听闻，因为洛亚所说的，确实让他们动摇了对那个颂名者的看法，尤其是在莉安奴——团队的智囊和知识储备者——默认之下，更是没有抬杠的想法。
毕竟，洛亚说的确实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