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破破烂烂的棉帘子走进商厦大门, 沈危几个一下就被里面的情形震住了:至少三千人,密密麻麻地坐在铺了各种防潮保暖的被褥或毯子上, 其中僵尸超过三分之一。
看到他们进来,很多人想要挡住自己身边的僵尸。
沈危看向高耀峰。
高耀峰看着满大厅的人说:“这里所有人都有突然变异的家人,我家是我父母和女儿,我们不可能抛弃自己的家人, 所以决定带着他们一起生活,大不了全家都变成这样。”
然后他转向沈危几个人:“我敢请你们进来,是因为我们从前天傍晚进入这里开始,已经快四十个小时了,没有发生一起变异。”
沈危抬头看了看楼梯那边:“上面还有人吧?”
高耀峰说:“有, 楼里一共大约有一万人,上面还有变成……那种……狂躁型的,我们制服了之后,把他们给捆着单独放在四楼,我妻弟就在那里, 他昨天中午正在吃饭,突然变异,不过他是那种安静型的, 不伤人, 还对自身的变化很恐惧。
我请你们进来, 是有私心的,你们有车,我想让你们看看我们的处境, 然后希望你们能帮忙,把我们这里的情况送出去,让我们能得到救援。”
沈危指了指楼梯:“我想上去看看四楼那些狂躁型病人,咱们边走边说。”
走到三楼楼梯口,沈危停住了,扭头往西北角那边看。
王政清小声问:“怎么了?”
三楼也都是躺着或坐着的正常人和丧尸,只是人数没有一楼和二楼多,人数随着着楼层的增高在递减,但感觉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危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跟上了停下来等他们的高耀峰。
四楼,几百个丧尸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把整个地面都占满了,丧尸嘴里都勒着包了破布条的拇指粗的木棍。
他们四周坐着二十多个手拿木棍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看守丧尸的。
沈危问:“他们伤过其他人吗?”
高耀峰说:“大约一半伤过,不过很多都是无意的,就是指甲太长,不知怎么就把身边的人弄伤了;还有很多是被正常人攻击后,被迫还手。”
沈危问:“被伤的人怎么样?”
高耀峰脸色沉重地指了指西南部那一块:“那些都是被咬伤的。”
“只要被咬伤的,全部都变了?”沈危问。
高耀峰迟疑了一下:“也有……你们跟我过来看一下吧。”他说着,往东北角一个用屏风挡着的地方走。
绕过屏风,沈危他们看到躺在地上挣扎的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脸色青灰,眼睛浑浊,面容狰狞;女人脸色接近正常人,但浑身不停地颤抖。
高耀峰问那个女的:“于淑珮,你感觉怎么样?”
女人喘着气摇头:“我,我,我不要……变……活死人,不要……”
沈危想起程远洋说的那个被咬伤后一直在挣扎的司令部通讯员:“他们这样多长时间了?”
高耀峰下巴指了下两个男的说:“他们俩是前天傍晚,在广场上抓他们突然变异的姐夫时被咬伤的,于淑珮是前天午后带着孩子往外逃时被咬伤的。”
沈危走过去,蹲在于淑珮跟前:“抱歉,打扰你一下,你现在什么感觉?”
于淑珮牙齿磕得直响,眼神散漫:“我不要……变活死人,不要……我疼……很疼……我儿子……女儿……不要……变活死人……”
她说着说着,脸开始变得青灰。
王政清和项蓁同时过来拉沈危:“你得离远一点。”
沈危看着于淑珮变得和旁边两个男人一样,面色青灰,脸上的肌肉好像虽然会腐烂掉下,眼神浑浊,嗓子里呜呜噜噜一直在叫,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于淑珮再次清醒过来。
沈危正要再次询问,楼梯口传来几个惊慌的叫声:“耀峰哥,有人来抢地方,他们有异能,手会发出火,他们要把这里的人都赶走。”
沈危几个人和高耀峰转身往楼下跑去。
商场一楼,几十个体格各异、表情凶悍的男人分开站在门两边,大部分人手里都拿着棍棒,有两个手里没有家伙的站在最前边,看上去特别气定神闲,也就是特别嚣张,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羽绒服大开,里面什么都没穿,长着胸毛的胸腹白花花地暴露在外面。
沈危和自己的三个战友交换了一下眼神。
几个人分散走在了高耀峰和一群年轻人中间。
沈危和高耀峰并肩走,小声说道:“别扭头看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表现得坦然点。”
高耀峰虽然不知道沈危指什么,还是小声回答:“明白,谢谢!”
在距离那群男人十五米左右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高耀峰陪着笑脸说:“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光头手上先伸出右手,发出一片火花,然后才笑呵呵地开口:“意思很明白啊,我们兄弟几个看上这地方和你们外面那辆车了,想借用几天,亚金现在就这么一个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一辆还像个车的车,你们不能占着给一群怪物。”
高耀峰还是带着笑说:“你们如果没地方住,楼上还能再住几百人,只要……”
光头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我的弟兄们跟这些怪物住一块?你特么是想把我和我的弟兄们都变成这种怪物吧?”
高耀峰沉下了脸:“他们只不过是得了病,你们就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得这种病吗?你也这么称呼他们吗?”
光头说:“别跟老子提什么亲人朋友,老子光棍儿一条,就这么一群拥护我的好兄弟。”
光头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说:“大哥,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拿棍子抡出去就得了。”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二十米开外坐在地上的人群里,揪着一个十一二岁男孩子的头发就往外拖:“不给点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你他妈给我滚出去吧。”
坐在男孩子身边的漂亮女子站起来哭叫着追:“你们干什么?你放开我儿子。”
精瘦男子速度极快地回到门口,连扔带踹把男孩子丢在了棉帘子外面,然后闪回,笑嘻嘻地抓住了追过来的女子:“妹子,你可以不用出去。”
漂亮女子甩开他的手,破口大骂:“滚,臭流氓。”
精瘦男人伸手就去摸女子的脸,女子大骂着想躲开,那男的却如影随形。
光头笑着对精瘦男子说:“老六,算了,这是个不解风情,给脸不要脸的货色,你再去里边找几个乖的出来,你好这口,跟着我,以后到哪儿这种漂亮小媳妇都紧着你挑,大哥只要没开过*的雏儿。”
老六笑嘻嘻地捋了一把袖子,眼睛盯着一个穿紫色裙子的漂亮女人,准备再次往人堆里闯:“那我先谢谢大啊啊……呃,呃,呃……”从他右面突然飞过来的一把黑色短刀,准确地插在了他颈侧大动脉的位置,没入一寸多,老六惊恐地叫着,一把把短刀拔了出来,一道细细的血流喷射而出,喷在一个起来准备和老六拼命的中年男人身上。
光头眼睛瞪成了铜铃,看着王政清的方向,:“谁?谁他妈敢动我的人,你们他妈找死……呃……呃……唔……唔日……”
光头张大嘴巴,两只手在喉结处乱抓:“呃……呃……”
他身边那群所谓的弟兄和被老六推倒在地的漂亮女子,以及坐在门口附近地上的人都长大了嘴,呼吸困难,但没有光头看上去那么痛苦。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分半钟后,光头“嗵”地一声倒在地上,他周围的人也都活了过来,一个个张大了嘴拼命呼吸。
老六的尸体被拖出去之前,王政清把短刀在老六的衣服上蹭干净,插入一个薄薄的黑色软鞘中,手腕一翻,不见了。
十分钟后,光头满脸血污,被捆成了粽子,扔在马路中央,十几个丧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很快就光头围在了中间……
光头的一群弟兄得到可以滚的命令后,一个比一个快地跑没影了。
扔完光头从外面回来,高耀峰和商场避难的人都还被震得晕晕乎乎。
沈危和高耀峰一起上楼,小声对他说:“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谈论刚才的事,有人怀疑是你,你不否认也不承认,下面你赶紧组织些年轻人,学习一些基本的搏击术,异能者毕竟是少数,你们这么多人,如果团结一心,肯定能有自保之力。”
高耀峰说:“我尽量吧,乱世,肯定是武力高的人说了算,我没有异能,现在这些人大事上能听我的,是因为我以前是警察,武力值比较高,今天看了你们,呵呵……”
他自嘲地摇摇头:“我觉得自己那几下子三脚猫都算不上。”
沈危说:“武力值只是一方面,但站在上层的未必都是以武力取胜,心胸和胆识也是重要的条件。”
高耀峰说:“那我也要尽可能提高自己的武力值。”
沈危没有反驳。
他刚才那句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们终究要离开,高耀峰是个有良知有情义的警察,他希望能给他一些信心。
他们再次上来,沈危除了想和高耀峰以及跟在高耀峰身边的一群年轻人谈谈话,还想继续观察那三个挣扎在丧尸化边缘的人。
看着那三个人坚强地维护着自己的理智,沈危心下感动,他感觉他们可能挺不过去,但在他们清醒的时间里,沈危一直在鼓励他们。
观察了三个人一个多小时,沈危和王政清在屏风旁,开始和高耀峰一群人对话;项蓁陪着高佑翔去三楼,高佑翔说他每次经过三楼时,都会觉得有一股特别舒服的气息。
下午两点左右,两个男的几乎同时变成了丧尸,于淑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沈危没有说理由,建议高耀峰把于淑珮放在三楼西北角后,几个人就告别了高耀峰他们,动身上路。
此时是十月十三日下午。
亚金市区是两山夹一川的地形,东西方向长二十多公里,南北最宽的地方四公里左右,最窄处不足一公里。
从皇冠商厦向东三两公里,马路都基本正常,两公里后,开始出现风化迹象,这边的景象比他们西面更萧条,倒塌的房屋废墟和枯死的树木,几乎都呈现出灰褐色,越往东走,废墟的烧焦感越严重。
高佑翔回头看商厦的方向:“那商场除了外面贴的大块花岗岩比较特别,没别的了啊?为啥别的地方都像被原子.弹轰过一遍,那里却好好的?”
王政清说:“我从前天晚上开始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今天在商场还仔细观察过,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装置。”
高佑翔说:“不会是因为风水好吧?”
项蓁说:“都说了让你少看脑残小说。”
高佑翔说:“那你说为什么?”
项蓁没搭理他,专心开车。
二十分钟后,项蓁说:“路又开始变好了,挺明显的。”
沈危从打发走了光头的同伙,精神就有点差,他上了车就开始闭着眼睛休息,这时候插嘴说:“注意看着,如果有店铺,我们还得收集水。”
王政清说:“你放心睡吧,我们知道。”
在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他们右转,路越来越好,快到下一个路口时,路面几乎已经正常了。
项蓁高兴地对王政清说:“如果后面都是这路,咱们两天就能到中州了。”
说话间,他们左转进入一条特别宽敞的大路。
高佑翔忽然叫起来:“哎,你们看,这条路上的树没有死,那几棵银杏树上还有叶子呢,特别绿,刚发出来的嫩芽。”
“我操,真的。”王政清和项蓁同时说。
然后,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项蓁迟迟疑疑地说:“队长,你看,前边,那是什么?”
沈危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才睁开眼,落下了车窗,伸出头向前看,然后,他就凝固在了那里。
大约三分钟后,他回过神,推门下车,对三个战友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就向着那一大片不可思议的风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