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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第三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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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寄来的信件十分简短, 道是翁翁的身体愈发不好, 卧床不起,又着实思女心切, 望陆孙氏能尽快携子回家来小住一阵。

不论是侍疾尽孝,还是探上最后几面,皆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说辞倒是冠冕堂皇, 以孝道压人的由头也是无懈可击,只可惜,陆辞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朱说迟疑片刻,委婉道:“陆妈妈如若知晓此事,怕是不会应承。”

并非是陆母仍对孙家抱有任何期望, 而是不愿让爱子被生生耽误上两个月时间。

“朱弟所言不错。那么,这将如何?”

陆辞刚笑着说完,就忽冲一脸严肃的朱说眨了眨眼, 旋即将那张薄薄的纸卷成一小卷,取来引火娘,点燃一烛……

很快借着那点烛火,把信纸烧得只剩一小撮灰烬。

“在这密州城里,便只有天知, 地知,你知、我知。”毁尸灭迹后,再对上目瞪口呆的朱说的目光,陆辞眉眼弯弯地将双手一摊,口吻可谓是既无辜, 又狡黠:“可怜朱弟交友不慎,一朝就成了共犯,不得不保守这么个小秘密了。”

朱说:“……”

诚如朱说所顾虑的那般,陆辞若真对陆母坦白缘由,这位为母则强的这位妇人定要不顾自己的孱弱身躯,哪怕结局是两败俱伤,也要亲自面对欺人太甚的兄嫂的。

陆辞,打一开始就不准备叫陆母知晓。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那位对外嫁女无比薄情的外祖父是真病入膏肓了,那也得他回去确认过情况,再告知陆母做决定。

而就目前的状况,加之他对那些人的了解看来,十有八/九是个圈套。

陆母在经营铺席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和富足感,听闻陆辞决定与朱说结伴,一同去周边州县游历两月的事后,虽颇感突然,可在踌躇片刻后,还是同意了 。

她清楚自家儿子一向是个有主见和本事的。既然陆辞说要出远门,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告诉她一声。

她不知自己已被蒙在鼓里,尤其见还带上了勤苦好学的朱说,更是对‘游学’一说深信不疑,心知对他们是有益处的,于是强忍着不舍地叮咛了几句,又非让陆辞带上家中所有余财,就亲自送二人出门了。

陆辞先绕到钟家去,跟早商量过的钟元说了一声,之后再带上朱说,三人一同往集市上去了。

朱说紧紧地一手握住自己抗在一肩上的小包袱,忽然意识到方向不对,不由紧张地问道:“不是该去港口赶船了么?”

陆辞不急不慢道:“我们提前许久出了门,这会儿距离发船还有近一个时辰。要是太早登船,也只能在上头呆坐着,不慌。”

朱说心下稍安,再瞄瞄陆辞,以为对方是想多带些新鲜瓜果,忙将自己的包袱从身后翻到身前来,匆忙展示道:“若是要新鲜瓜果的话,我已装上了——”

钟元探头随意瞄了几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与你这一兜子水果又有什么关系?陆郎早早地就订了批货,这会儿是要盯着伙计干活,确保他们运上对的船只去罢了。”

朱说:“……”

陆辞理所当然道:“密、苏两州相隔甚远,难得跑这么一趟,怎能不顺道做点特产的买卖?不说挣上多少,起码得把路上花费补回来。”

一般来说,距离越远,利润就越多。以陆辞的精明,又哪有对大好商机视而不见的道理?

见朱说一副哑口无言的呆呆模样,陆辞忍着没笑,而是好心提议道:“朱弟你若不怕担点风险,不妨投些钱到我这来,刚好顺便,货物我可替你一道联系了,不需你亲自去跑。等回密州了,我再具体给你分利就是。”

许是陆辞的语气太过自然的缘故,朱说晕乎乎地就把秉着‘穷家富路’的想法所带上的大笔路费给一下交出去七成,作为投入的买货本金了。

陆辞说服了朱说后,游刃有余地跟老板杀起了价,很快就靠临时多出的这一笔订货多赚了半成折扣。

他又跟了一程,直到亲眼看见伙计们满头大汗地将货运到木板车上,推至被林林总总的各类船只所挤满的港口,再由水手小心搬运到船舱里去,才不再以目光追踪,而是轻轻搭了一手在朱说肩上,笑问:“朱弟半年前来密城,是走的陆路,还是水路?”

朱说如实奉告:“陆路。用了七八日就到了。”

陆辞挑了挑眉,随手在主卖蜜饯的摊上多买了点酸梅子:“既然是个没坐船经验的,也不知到底晕不晕船,还是多备点好。”

钟元嘴角抽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几日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的恐怖体验,不禁撇开了眼。

朱说听得有些紧张,想也不想地照了陆辞的建议做。

陆辞欣慰地看他一眼,故意吓唬道:“朱弟大可放心。若你到那时实在吐得辛苦,或是嫌太不体面,我可劈你后颈一掌,保证让你晕得痛快一点。”

钟元闻言满脸菜色,显是受过其害的。

朱说却是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认认真真道:“真到那时,就真劳烦陆兄了。”

他宁可被打晕,都万万不想在陆兄面前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来。

密州港口停泊的各式船只,一年四季都如乌云一般密集。

朱说不是没见过这些高大的巨船,可在桥上好奇观看,跟切切实实地走在上头,可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对他而言,光是头回登上那么大的商船,初次走在轻飘飘的木板上,望着隔得颇远的底下所流淌的碧蓝河水……好像就已经开始感觉头晕了。

陆辞笑眯眯地看朱说一步一挪、以龟速艰难地移动到了船上,却贴心地并未点出,只很快找到了二人的舱室,把随身的小包袱放进小木柜了,仔细锁好。

“你是要在这躺着歇会儿,还是去甲板上瞧瞧?”

陆辞笑道:“这儿船老的眠桅技术高超,很值得一看,我推荐你去凑近了看多几眼。”

原本都已经面朝下趴在床上的朱说一听这话,即刻一个打挺,就支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腿,往外挪去了。

商船的桅杆一立起来,足有十人高,自然钻不过对它而言太过矮小的桥洞,就需一边加速,一边放倒桅杆,倾斜着冲刺进去,等船身整个通过了,再完全竖起来。

庞大的船身和高大的桅杆,在窄小的桥洞里呼啸而入、乘风破浪而出的精彩过程,发生得极其迅速,一切惊心动魄都在电光火石间。

在引起桥上闲汉的惊呼阵阵的同时,自然也无比考验船老的驾船技巧。

如此壮观的画面,有别于元宵灯会火树银花的壮丽,也不同于庙会的人山人海的热闹,而更是一种令人热血贲张、胸潮澎湃的快活。

朱说看得目不转睛,等船冲刺出了石桥洞,威风凛凛地重新立起桅杆,支开那雪白的船帆时,他才渐渐回过身来,脑海中却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幕。

他原地痴痴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被透着淡淡咸腥气的风刮醒了,才想起要赶紧回房,想取纸笔来。

原本在将朱说骗出去后,陆辞已换好了便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准备先补一会儿眠了。

不想去看热闹的朱说那么快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还埋头一个劲儿地不知在找什么,陆辞只有强撑起精神,耐心问道:“朱弟在寻什么?大的行李都放底下船舱了,这只有小的物件。你若漏了什么重要的在大行李里,随意寻个船夫,让他领你去就是。”

朱说拼命摇头:“都有、都在。”

他因心绪还激荡着,连比带划,才让陆辞明白过来他是想要什么。

陆辞失笑,索性直接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出他要的纸笔来,以为他要继续练那墨义,遂忍不住感叹道:“才出行第一日,朱弟不必太过勤勉——”

在看清朱说聚精会神所落下的标题的那一瞬,陆辞刚起头的话语,也就戛然而止了。

朱说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察陆辞面上的微妙表情,从落笔到收杆,可谓一气呵成,潇潇洒洒地就将这篇《记密州港与陆兄出游》给写成了。

朱说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薄红,双手将未干透的这篇文章递给了陆辞,恭恭敬敬道:“还请陆兄斧正。”

陆辞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且不说随时随地都能诗兴大发的朱说,完全不需在标题还特意带出他的名姓……他要有能斧正范仲淹的文章的本事,那怕个屁的考进士啊!

在街坊们看来,只要一想到这井有他们掏的一份钱,自然就愿意轮流看护这共同的财产了。

另一套,则为治本,远非他力所能及的了。

此法绝非他原创,而是拾了前人牙慧,仿效了唐时白帝城的“万竹蟠”和竹筒取水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关于客邸对路上病人的照看义务,之前应该列过,但亲们可能忘了,就再列一次。

人在旅途,往往孤单无援。为保护旅客安全,宋政府出台了对邸店的管理条例。其中有一条读来特别有温情:“客旅不安,不得起遣。仰立便告报耆壮,唤就近医人看理,限当日内具病状申县照会。如或耆壮于道路间抬舁病人于店中安泊,亦须如法照顾,不管失所,候较损日,同耆壮将领赴县出头,以凭支给钱物与店户、医人等。”意思是说,宋政府规定,旅店如发现住店的客人得病,不得借故赶他离店,而是要告诉当地“耆壮”(民间基层组织的首领),并就近请大夫给他看病,且在当日报告县衙。如果当地人发现路有病人,抬至旅店,旅店也不得拒绝,还是按照程序请医生、报告官府。等病人病情稍轻时,店家便可以同“耆壮”一同到县衙结算,按照所花费的开支报销医药费、饮食费等。

这一条例收录在宋人李元弼的《作邑自箴》中。(《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2. 丧礼

宋时已讲究薄葬。

政府三令五申禁止厚葬。“丧葬令”规定棺槨内不得安放金宝珠玉,不准用石板作为棺槨和建造墓室。对墓田的面积和坟的高度、石兽和明器的数量等,都一一依照官员的品级进行限制。一般士大夫也提倡薄葬,使薄葬成为风气。仁宗时,翰林学士承旨宋祁撰《治戒》篇授其子,提出他身后应三日敛,三月葬,不为流俗阴阳拘忌;棺用杂木做成,不要将金、铜杂物放在墓内;墓上植五棵柏树,坟高三尺,不要用石翁仲和石兽。一些士大夫建墓,不用砖头,只用石灰和筛土夯实,避免将来被村民发掘而盗取砖头出卖。

这里插播一道盗墓的缺德鬼的事:宰相晏殊和张耆死后,都葬在许州阳翟(治今河南禹县),相距数里。有人先盗张耆墓,从中得到金宝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槨而去。后来盗晏殊墓,所得仅木胎金裹带一条和金数两,明器都是陶制品,颇为失望,遂用刀斧劈碎遗骨。这件事使有些人以为张耆因“厚葬完躯”,而晏殊因“薄葬碎骨”,是“俭葬之害”。

3. 纸钱

宋朝民间在丧葬和祭祀仪式上已普遍使用纸钱和纸制明器。北宋初,在福州的东岳行宫,人们都用纸钱去祭神祈福。当时人描写,纸钱数量之多好似“飞雪”,最后把纸钱焚烧掉。

4. 关于土葬和火葬

土葬和火葬是当时两种主要的葬法。从宋初开始,火葬逐渐流行。太祖建国伊始,曾下诏“禁民以火葬”,但收效不大。河东路百姓因为“地狭人众,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一般士大夫到外地做官,病死任上,子孙火焚其柩,收集骨殖带回故里安葬。[注释]朝廷规定军人出戍,死后允许火葬,将骨灰运回。又规定郊坛三里以外,“方得烧人”。二程认为国家对火葬实际上是“明立条贯,原不为禁”。所以,民间把火葬看成合乎礼法,“虽孝子慈孙,亦不以为异”。火葬具有省地和省钱的优点,加上朝廷允许一般百姓这样安葬,因此,到南渡后,更加盛行。

5. 受佛道二门的迷信做法

丧葬仪礼还受到佛、道二教和民间其他迷信的很深影响。主要表现在七七日和百日、周年之说,择日和择地安葬,做道场等功德,穿孝服,居丧饮食等方面。佛教编造人间和阴间、天堂和地狱的故事,说人死后,每遇第七天,其魂必经一次阴司,受许多苦。由头七、二七,一直到七七即过完最后一次阴司,称“断七”。然后有百日、三周年,都要经过一次阴司。百姓出于孝心和爱心,以及迷信无知,便在父母等亡故后,请僧徒做道场或水陆大会、打醮,写经造像,修建塔庙,称“做功德”。做完功德,又做羹饭,称“七次羹饭”。据说,这样便可弥补亡人的罪过,使之脱离地狱之苦,升入天堂,享受种种快乐;否则,永远打入地狱,受尽锉烧舂磨的痛苦,不得超生。道教原来只讲清净自然,没有地狱天堂之说,但见佛教僧侣获利,也加以仿效,编造了“送魂登天,代天肆赦,鼎釜油煎,谓之炼度;交梨火枣,用以为修”的说法,其中“可笑者甚多”[注释]。于是民间遇到丧事,请僧侣和道士念经、设斋、打醮、做佛事等,便成为习惯,鲜以为怪。

百姓还相信阴阳先生或“葬师”的话,人死后,安葬既择年月日时,又相信风水形势,认为日后子孙是否富贵贤寿或贫贱愚夭,全部靠此。所以,世俗多将棺柩寄放僧寺,无人看守,往往因为年月不利,拖延几十年不葬,甚至终身、数世不葬,不免被他人抛弃,或被盗贼所发,或遭水火漂焚。还有一些人家因为离卜葬的日期还远,又不愿出殡置之费,多停柩在家,以致将家中各种杂物放在棺上,就像使用几案一样。

6. 丧乐

在丧葬过程中,民间已习惯“用乐”即聘请乐队奏乐。初丧时,奏乐“娱尸”。出殡时,仪仗队由“美少年、长指甲”的僧侣敲打着从少数民族传来的花钹、花鼓槌在前引导,与丧者家属的号哭声前后呼应。宋初,曾下令禁止士庶之家在丧葬时用乐和僧徒仪仗前引,但收效甚微。南宋时,临安府居民在修设道场时,普遍用“瑜伽法事”,整天敲击鼓、钹。同时,民间在居丧期间,照样饮酒吃肉,还互相宴请,鲜以为怪。

7. 丧服和披发

子孙的孝服,在五代刘岳撰《书仪》时,规定五服(即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以亲疏为等差)都穿布衣,衣裳制度大略相同,这还接近“古礼”。到宋朝,由于“世俗多忌讳”,除非儿子为父母,媳妇为公婆,妻子为丈夫,小妻(妾)为丈夫,无人穿着麻布做的衣服。不然,丧家的尊长不同意,众人也会讥诮。当时还习惯遇到至亲丧事时,要披头散发表示哀悼。按照“古礼”,应披散全部头发。宋太宗死后,真宗“散发号擗(分裂)”。“有司定散发之礼”,仅皇太后“全披发”即披散全部头发,皇帝和皇后、诸王、公主、县主、诸王夫人、六宫内人皆“左被发”即披散左边的头发。民间则习惯为父亲只披散左边的头发,为母亲披散右边的头发,为公公披散后面左边的头发,为婆婆披散后面右边的头发。这比前代要复杂得多。

(以上都出自《两宋文化史》第八章,宋朝的礼制和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