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听着两旁的官员私下议论,却依旧面无表情,她淡然从容的接过宫娥奉上的茶碗,轻柔优雅的捋过碧青的茶叶,抿了一口,随之在众人惊疑试探的目光中缓缓的放下茶碗。
茶碗虽然是轻放下,但是落于乌木翘凤尾茶几上的声音却分外脆响。
那些议论交耳的大臣听到这一声响,都在此怔住,随之面面相视,神色各异的瞬间沉默,都直直的盯着云倾。而云倾却并非故意一般,端庄跪坐,神色从容淡漠,宛如一个高贵倨傲的王者,另人不敢逼视。
一个六岁的少女竟有如此慑人的魄力,实在是少见,因而刚才疑惑不定的大臣们又开始各自揣测掂量,都想知道这个小皇后的真正实力。
明黄密纱垂帘后的龙椅銮驾上,小皇帝凌烨轩也微微一怔,诧异之色从他深沉的眼底划过,随之,刀削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沉闷的透过纱帘传来:“早闻皇后才德出众,性情敏睿,今日朕倒是见识了,难怪太后称赞皇后是‘风姿雅悦,端庄敏睿’。”
云倾目光微沉,她缓缓转首,从垂帘侧面望向凌烨轩。正午的阳光射照在白玉地砖上,映衬着他明黄的龙袍却紫玉金冠,光鲜透过他刀斧般雕刻的侧容,微启薄唇染上圣洁的光泽。
婴儿时的初次相见,这张容颜就已经印在云倾的心里,时隔六年,他眉宇之间多了几许英气,眼神也愈发睿智,但对她的敌意却是唯一不变的。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在家受父亲教导,遵从父慈子孝之道,今日在皇上和诸位大人面前献丑,若有不是的地方,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不以臣妾年幼无知为过”云倾淡淡的说道,虽是卑谦之语,但是说出来的味道却令人为之一震。
凌烨轩剑眉微黜,他骤然转首望向云倾,在看到云倾那双清透得几乎空灵的眸子时,面色一顿,眼神也沉凝起来。
从他被册封太子之后,还不曾有人敢如此直视他,因而在看到云倾这样放肆却又冷淡的眼神时,凌烨轩心头一震,下颚也紧绷起来。
御花园上空,烈日荼毒,四周蝉鸣声愈发的响亮,吵得人心神不宁。
众人见云倾竟然敢如此放肆而平静的直视帝王,都吓了一跳,但随即气氛愈发的压抑沉闷起来。因为,皇上竟然没有说话,并且在热辣的毒日下,小皇后面色从容,眼神平淡如水,那毫无心机的神色竟然人有种恍惚的感觉,只觉得她这样的放肆本来就应该的,并且十分自然。
可是,也有人不这么想。
“皇后娘娘”此刻,一直缄默旁观的礼部大臣武翊思突然出列,他面容严肃,神色刚毅的道:“臣久闻皇后娘娘三岁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琴棋书画五一不精,故而想向请教皇后娘娘一二”
武翊思的单刀直入让在列的大臣们都怔住,右侧居武将之首,身着麒麟纹绣朝服的冷战天眉宇蓦地拧紧,不由得眼露忧色。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武翊思,朝服宽袖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凌烨轩剑眉微动,他深沉的凝视着云倾,随之,刀削的薄唇微微勾起,眼底露出了看好戏的笑意。
云倾眸光微动,随之心头已然清楚凌烨轩的笑意为何。他想看戏,想看她如何应对大臣们的刁难。
这是云倾必须要经历的关卡,却也是她一直等待的。自古以来,作为皇后的女人想要在朝中树立威信,就必须先过这些刁钻大臣们的关卡,因为他们的不服,就代表大多数权臣的不服,而他们若臣服,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也将臣服。
而皇太后王氏,当年就是没能在朝中树立威信,所以才一直没有能扶植王氏一族的势力。朝臣最忌讳外戚干政。
云倾回首,发髻上的璎珞紧贴着她乌黑鬓发,垂落在胸前,两颗碧绿的翡翠悠悠摇晃,让她的贵气之中更增添了一丝威严,而这瞬间的一切,也映在了武翊思的眼中,让他黑眸微眯。
“本宫初次与各位大人见面,请恕本宫不知道大人所居之职,若有言语冒犯怠慢处,还请大人宰相肚中能撑船,多加包涵”云倾神色不变,但话语却清晰震慑,那‘本宫’二字在她口中说出,竟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随之,云倾目光落到面色沉凝,下颚紧绷的冷战天身上,清脆的道:“威烈将军,你为本宫介绍,这位大人官居何职”
冷战天一怔,他有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出列,与武翊思并肩,恭敬的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位是礼部尚书武翊思武大人”
“退下”云倾再次开口,言语之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随即对面色在这瞬间已经变化无数次的武翊思道:“原来是礼部尚书,本宫失礼了,却不知武大人有何指教?”
用指教二字,而不是赐教,可谓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不摆皇后的架子,更可以让大臣们觉得惶恐。
果然,武翊思提起袍摆叩跪在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老臣不敢当。臣只想请教皇后娘娘,在我朝开国太祖皇帝打下这片轩烨国江山之后,就已立下了朝臣不得干涉后宫的君为臣纲,娘娘固然是后宫之主,但是‘家’、‘国’二字不可分,既然是从太祖起,就不曾立法后宫制度,那么娘娘今日的觐言,岂不是违反我朝太祖立下的纲常?”
武翊思此话一出,群臣似突然找到了支柱一般,都纷纷点头,道:“是啊,武大人说的甚是,甚是……”
垂帘后的凌烨轩眼神沉了沉,随后便斜睇向端坐在鸾垫的的云倾,薄唇上那看好戏的笑意更为浓郁。
云倾感觉到了背后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心头沉了沉,随即挺直了脊梁。
“武大人学富五车,是国家之栋梁,但是本宫却想请教武大人,何为‘与时俱进’、‘破旧图新’?”云倾平淡无波的说道,却将原本棘手的问题反抛给了武翊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