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她的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
来电人是苏花朝。
初一接了起来, 语气平淡:“有事吗?”
苏花朝被她话里的疏离吓了一跳, “你…… 发生什么事了吗?”
初一回过神,她揉了揉太阳穴, 边往季洛甫的办公室走,边说:“没什么事儿,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哦,待会晚上一起吃饭,你知道的吧?”
初一:“嗯,我知道。”
苏花朝:“行。”
她说完, 准备挂电话,却被初一叫住, “等等——”
苏花朝:“怎么了?”
初一深吸了一口气, “能聊聊吗?”
“聊什么?”
“……”初一不知从何说起。
苏花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和季洛甫发生什么事了吗?”
初一低声应了下, 却又改口:“不是和他发生了什么事,是我自己这边出了一点事儿。”
“不喜欢他?想要离婚了?”
“不是。”
苏花朝:“那是什么呢?夫妻之前,除了不喜欢以外,还会有什么大事?”
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裸露在外的肌肤被风吹的凉嗖嗖的, 汗毛立起。
她搓了搓胳膊, 低眉敛目, 说:“这次和新锐的官司,是他出面解决的。”
“哦,你怪他不告诉你,怪他在背后瞒着你。”苏花朝是过来人了, 她越发觉得初一像当初的自己,太独立,不愿意旁人向自己伸出援手,更不愿意自己身旁亲近之人在她的工作上掺一脚。
年轻时以为这样很好,独立且清醒,但直到后来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有多幼稚。
初一点点头,她果然没有找错人倾诉。
或许是她不太爱与人交心,所以这个时候,脑海里扫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谈论这件事。恰好苏花朝电话打来,或许恰好是苏花朝合适谈论这件事。
所以她就这样说了出来。
苏花朝说:“还有吗?心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一口气说出来吧。”
“……”初一说,“为什么我做什么事他都知道,他在我身边安排人了吗?而且我和他是独立的两个人,我的事是我的事,和他无关。”
是真的像年轻时的自己。
倔强又独立。
可惜年轻时的她,并没有人在面前耳提面命地指导她,告诉她要用何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她不会是第二个苏花朝。
苏花朝笑了下,她的声音温柔,徐徐道:“你听听你的话,初一,你总是把你和季洛甫分的那么泾渭分明,有什么意义吗?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你的丈夫,是你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排除掉你对他的感情,他是你的丈夫啊。作为你的丈夫,你的事还只是你的事吗?他就不能插手吗?”
初一沉默了。
苏花朝也没急着往下说,她需要时间思考。
许久,初一轻声说:“我介意的点不是这个,我只是介意他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帮我把所有事情搞定。”
“不好吗?”苏花朝反问道,“不需要你操心,不需要你纠结,不需要你动任何心思,事情就这样解决不好吗?你既然都接受了自己喜欢他的事实,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全部都接受呢?还是说,你只能接受他表面对你的好,而无法接受他的全部?”
“就算!”苏花朝加重声音,“而且,就算他真的在你身边安排人了又怎么样?他会伤害你吗?更何况,他做不出这种变态事情。”
初一的大脑原本就很乱,和苏花朝聊了之后,似乎是清楚了些,但似乎又更乱了。
初一说:“但他不应该和我说一声吗?毕竟是我的事。”
苏花朝笑了下:“其实也是霍绥今天和我说我才知道的,我也一直被瞒着,但是初一,我没有一点的反感与厌恶,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很幸福。但我能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换做是当初的我,也会很生气,明明说好了我的事是我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参与进来呢?”
“是。”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尤其是联系到之前的事,明明说好了要是与她有关,希望他能和自己说一声,但是这次他依然没和她说任何只言片语。
“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发现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苏花朝嘴角噙着笑意,她缓缓道:“女人的心思敏感、多疑,由一件事能想到十件事,好比说今天早上他没给我一个早安吻,或许我就会想到他是不是觉得我不重要了,那么引申一下,他昨晚回来的很晚,身上还有香水味,他昨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么最后的结论就是,他外面有女人了,我要和他离婚。”
顿了顿,她说:
“但其实,男人不过是因为忘了今天的早安吻,仅此而已。”
“男人和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季洛甫为什么瞒着你不告诉你,因为他觉得他能够处理好,没必要告诉你,而且这件事和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是和我的老公帮我的忙而已。”
“初一。”
苏花朝喟叹一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是——我和你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以后的心情都由你负责了,无论好坏都看你。我喜欢你,是全身心地信任你能够对我好。季洛甫以一个丈夫的名义这样对你,有错吗?难道说这样的关心也是错吗?”
苏花朝笑了声,“不要凡事想得那么悲观,他愿意对你好,你就接着。他不只做到了你要什么,他给什么,更做到了你烦恼什么,他帮你解决什么。这种绝世好老公,且珍惜着吧,瞎想什么?感情不就是磨合的吗?你总是往坏的一面想,你干脆别喜欢他,离婚得了。”
“不离婚。”初一突然冒了这句出来,“我不会离婚的。”
苏花朝:“既然不离婚,你也改变不了他,或者说——你们都没办法改变你们自己,那么就试着接受他,他只是喜欢擅作主张,但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擅自做主,他们享受那种不声不响之后做成事情的成就感,你要知道,他做的所有,都是为你。”
都是为你。
为你,所有都值得。
前面的长篇大论似乎都只是铺垫,到最后一句,初一恍然惊醒,仿佛做了一场黄粱大梦,苏花朝的两个“为你”,让她惊绝方醒。
是啊,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她。
他不爱她吗?并没有啊,他一直都在爱她,在她远离家乡不知踪迹的时候爱着她,在她回来之后仍旧爱她,为了她低头求婚。
他其实已然为她做了改变。
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但是为了她,甘愿与那些向来厌恶的商人喝酒吃饭,愿意为了她“滥用”职权,他是那样一个有原则的人,但在她面前,原则什么的似乎都没有了。
或许变了。
在她面前,他的原则都变成了——她。
这已经是他在这场爱情里做出的最大的改变了。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为什么还要求那么多?
为什么总是瞎想,总是往不好的地方想?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爱人啊!
初一终于想清楚了。
想清楚之后,却又有点难以启齿,她吞吞吐吐道:“苏花朝……”
“嗯?”苏花朝慵懒一声。
初一问她:“我是不是很拧巴啊?”
苏花朝笑:“还好吧,我以前也这样。”
初一:“嗯?”
她以为苏花朝一直清醒,一直爱、享受被爱。
苏花朝笑声淡淡,“我以前啊……比你还拧巴,所以他真的被我折腾的够呛,初一,爱情是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说什么,开心要说,不开心也要说,他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就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那样难过的是你自己。男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他们在爱情面前是个单细胞生物,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他是你丈夫,不是你上司,别怕说出来惹他不开心,夫妻之间,最怕什么都不说,那样感情就走不下去的。”
初一冷静下来许多,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想通了许多。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说的。”
苏花朝:“想通了?”
“想通了。”
“真想通了?”
“真的。”
苏花朝:“行,那你结一下钱,情感咨询,按小时收费,价格不贵,再加上咱俩的关系,给你打个骨折,只要八千八百八十八,麻烦现在转账给我。”
“???”
“…… ”
初一无语,失笑地喊她的名字:“喂!苏花朝!”
苏花朝:“笑了啊,笑了就行。我挂了,我要去接我老公了,再见~”
“待会见。”初一说。
挂了电话之后,初一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上了趟厕所之后,回到办公室。
一开门,就看到季洛甫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季洛甫:“去哪儿了?”
初一心情颇好,语调轻飘飘的:“上厕所了。”
“上厕所这么开心吗?”
“嗯……排毒嘛,就挺开心的。”
季洛甫:“……”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说:“走吧。”
初一小跑着到他身边,左右看看,突然双手搂住他的胳膊,“嗯,走吧。”
季洛甫对她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许的不适,“初一?”
初一恍若未觉,仰着头看他:“怎么了?”
对上她清澈的双眼,季洛甫压下嘴角的笑,到头来还是说:“没什么。”
初一挽着他的手,低头笑着不说话。
到会所之后,初一问他:“今天见的人我都认识吗?”
会所走廊静悄悄的,季洛甫站在她身侧,难得见她好奇心这么足,而且今天的她格外的乖顺,格外的……黏他,季洛甫不知道因为什么,但这令他开心。
他说:“这次主要是因为沈放要订婚了,他么,来炫耀炫耀,我也搞不懂他在炫耀什么,未婚妻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对吧,老婆?”
他说这话时,眼梢吊起,走廊上空灯光灼热,他的眼底有着细碎光芒。
初一盯着他的眼,仿佛下一秒就被他深邃漆黑的双眼给吸进去一般。
脚步停下,他侧过身,推开包厢门。
初一就在他和门中间,有微风从他的身边掠过,带来他身上寡冷的香水味,很熟悉的香味,是她送他的香水。
她弯了弯唇,语调上扬:“对啊,一个未婚妻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呢?老公,对吧。”
包厢里空空荡荡的。
季洛甫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反手把门关上。
他伸手,把她推倒在墙,上半身沉沉地压了上来,遮盖住她眼前的大片光亮。
“初一。”
初一仰着头看他,嘴角梨涡荡漾,脸上的笑比这晚来秋风更温婉,“嗯。”
“能告诉我吗?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季洛甫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初一踮起脚,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季洛甫,这段时间我是不是让你过的很难受啊?”
“没有。”
“可我觉得你很累。”
“没有。”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和你在一起的每天,我都很开心。”
初一笑了:“我也是啊,可除了开心,仍旧有不开心的部分。”她是认真地听了苏花朝的建议,直白又坦然地问他,“新锐和朝九的事情,为什么你不和我说呢?”
季洛甫:“你知道了?”
“嗯。”初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工作室的事的?”
季洛甫说:“这个圈子里,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话一出口,初一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都是恶意猜测了。
是她不好,把他想的太坏了。
可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她总要对人提防着点。但季洛甫不应该是她提防的人,她喜欢他,就应该为他打开城门。
如今城门已开,她坦然而又释怀地和他说话。
初一歪了歪头:“其实之前我和你说过,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通知我一声,但是这次你还是没有做到。”
季洛甫脑海里闪过之前的那个画面,他蹙了蹙眉,眉眼间染上歉意,“抱歉,我忘了。”
“哎,我就知道你是忘了。你从来都这样的,做事只看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即便对你而言我很重要,你仍旧不会和我说一声。”初一说。
听到她的这些话,季洛甫有点儿慌:“初一……”
“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初一笑容真挚。
季洛甫:“嗯。”
初一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双手下滑,在他的身侧停了下来,抓住他的衣角,清澈眸光专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都是她来的路上想的话,现在她说了出来:
“我似乎一直以来都太拧巴了,对你也是。苏花朝说的没错,感情是需要磨合的,我发现你实在没办法为我改变,但其实仔细想想,你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是我太拧巴了,没法接受你的另一面。是我不好。”
“你没有哪里不好的。”季洛甫骤然出声打断她。
“喂!”初一加大了音量,她瞪他,“我说了,听我把话说完,请不要插嘴,季先生。”
季先生无奈,“好,季太太,您接着说。”
季太太说:“我觉得既然你没有办法改变,那就我为你改变好啦,反正我也接受不了我这么拧巴的模样。把你的好,都理所应当地收着,不再往别的地方想了。反正你是我的丈夫,总不会伤害我的,不是吗?”
季洛甫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有些许的诧异。
初一笑了笑,眼眸里有流光闪烁,“反正我接受了我喜欢你的事实,我觉得喜欢真的太难得了,我得好好珍惜。人这一生遇到爱情太难了,季洛甫,我第一次谈恋爱,什么也不会,心思敏感、爱乱猜忌,但我能保证,从今天起,我一定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马上就告诉你。”
“我真的很想尝一尝最好的爱情,我也想给你最好的爱情。”
季洛甫的胸腔震动,心脏像是坐了个过山车一般。
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只觉得:
你何必说“想”呢?
当下的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已然给了我此生最好的爱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别吵架别闹不愉快。
我觉得比起初一的人设这一点,大家更多的关心她的家庭、之前的遭遇,但似乎大家从没想过,这是她第一次恋爱。
笨手笨脚、心思敏感的女孩子,真的非常拧巴。
她需要有个人给她开导,告诉她要怎么样怎么样,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真的截然不同,我和他闹不愉快,我一晚上不开心,他却能睡的起劲,第二天啥都不知道似的找我说话,这就是男人,但女人不会,我这一晚上已经想了分手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觉得我的女主不完美,是真的不完美,我从未写过完美的女孩儿,相反,男主却很完美,因为女孩子么,有点缺点怎么了呢,有个人能够包容自己就好啦~
还有,有人问会不会虐,我觉得季洛甫这么爱初一,怎么虐的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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