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死。
哪怕是到了绝境走投无路的时候，人都是不想死的，但是若是到了眼前这非死不可的地步了，蒙敢突然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恐怖了。
这些响马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很确定这一点，更别说这还是一群吃人的响马。
吃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蒙敢吃过，不过，他绝对不会告诉这些响马，当初父亲告诉他那救了他们两父子性命的肉汤，是人肉熬成的，他简直是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不过，经历了那一次，再看到有人吃人，他也不是觉得太恶心了。
但是吃别人和被别人吃，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所以，蒙敢希望这些响马洗剥自己之前，能够先将自己杀掉，反正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具皮囊，被人怎么处置都和他没关系了。
所以，亲眼见到那个响马将一个晕迷的少年，拖到树林深处，听得那一声惨叫传出来，他脸色虽然动容，但是也不算太失措。
锅里翻滚着的肉汤，有香气传出来，当初那令他呕吐不已的感觉又出来了，那些肉块内脏什么的，应该就是那个少年的吧，蒙敢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好像是府里的老人，和田二虎他们很熟的，或许，前一天，他和自己一样，还在幻想着杀敌建功，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锅里的肉块吧！
响马们吃的很快，见到他们站起来，蒙敢闭上了眼睛，自己没有醒来之前，这个少年大概经历过自己即将要经历的一切了吧，他能选择不背叛主人，那么自己也能够这样。
“都吃饱了，要不，先弄弄！？”那有点猥琐的声音传了过来，蒙敢睁开了眼睛，那个大黄牙，吃得红光满面，此刻笑嘻嘻的正在松着裤带，一边向那个彪哥请示着。
那彪哥只是满不在意的挥挥手，仿佛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要求一样，看着那家伙朝着自己走来，他将舌头放在了上下两排牙齿中间，反正是个死，早死晚死没多大区别，这番折辱，还是不要受了吧！
“最后一次机会！”大黄牙笑嘻嘻的问道：“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没准咱们彪哥就心一软，你这个小崽子就活命了，以后跟着咱们干，比干官兵自在多了！”
答应他，答应他！心里仿佛一个魔鬼在叫唤，蒙敢突然发现，自己未必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又从他心里冒了出来——要死你早就死了，你和你爹能有现在，都是老爷给的，坏老爷的事情，那就禽兽不如，想象你爹，想想你刚刚成亲的爹。
两颗眼泪终于从脸上流下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气味好好闻，四周的鸟叫声也好好听，真是舍不得死啊！
他摇摇头，缓慢而坚定的摇摇头：“给我个痛快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痛快没有来的话，那么在那家伙肮脏的玩意儿碰到自己之前，他将毫不犹豫的咬下自己的舌头。
一分钟，两分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蒙敢疑惑的睁开了眼睛，没有刀子，没有肮脏的玩意，那个大黄牙居然就这么施施然走开了，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笑嘻嘻的看着他。
“好吧，这小子没事了！”
那个叫彪哥的响马站了起来，冲着他喊了一句：“给他松绑，让他过来吃点东西，都折腾一夜了，肚子怕是饿得咕咕叫了！”
“怎么回事？”蒙敢一脑袋的雾水，活动了一下手腕，走了过去。这是威胁不成，打算收买自己么，自己连死和那种恶心的事情都不怕了，你们能收买我么。
“恭喜你，蒙兄弟！”那个彪哥递给他一个刁斗（注1）：“吃点吧，放心，上好的猪肉，是咱们姑爷弄好的，不是人肉！”
“姑爷？”
“还没看出来！？”几个响马得意的笑了起来：“真当咱们是响马了，这小兄弟，哈哈哈！”
“他们是我借来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蒙敢扭头，好大一片阴影从树荫中走了出来：“快点吃，吃完了归队，这几位兄弟还要接着演下一场戏！”
“小田管事！”蒙敢结巴起来，那种不用死了的喜悦一下子从他的胸腹间冲上了脑门，然后在脑门中盘旋了一周，散入四肢百骸，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足酸软，几乎连手中的刁斗都拿不住了。
“是我！”小田从树荫中走出来，朝着他点点头：“你不错，除了洒了两滴猫尿，其他的表现都不错！”
“这是您和这几位兄弟做的一场戏？”蒙敢问道，旁边那几个响马正笑呵呵在他的刁斗里盛着肉汤。
“不错！”小田脸上依然是没有笑容，走到那垂着脑袋晕迷着的几个少年身边：“都起来，别装死了，都去吃点，下午还得干活呢！”
几个少年霍然抬起头，脸上都带着笑容：“蒙敢你小子不错，刚刚我还以为你会吓尿了裤子呢！”
“我还以为你会像小军儿一样，哭着喊着求饶呢……”
“呵呵！”蒙敢傻乎乎的笑着，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刺激了，哪怕是现在对他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依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
没人阻止少年们的说话，蒙敢很快就弄清楚了状况，如果是这一次对他们的考验的话，无疑这此刻在身边的这几个少年，包括他自己，都是这场考验的胜出者，至于那些没有通过考验的……他摇摇头，心里冷笑了一声，那种怂包，还想他们干什么。
“就咱们几个通过了考验么？”他看着自己的同伴，挺小心的问着。
“不知道，田管事说了，这是给老爷挑选亲兵，过不了这关，那就在府里端茶倒水都未必有资格了，老爷身边，不要贪生怕死的人！”
（注1：刁斗，古代军中煮饭和打更用的铜锅，容量一斗。白天用以煮饭，晚上敲击代替更柝，唐李颀《古从军行》有云，“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古代军规中也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之说，这里的夜传刁斗，指的是夜间听到敌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