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丈母娘当然是不讲道理的,一进门先把李大山家的堂屋砸了个稀巴烂。
李家村的人倒是想上去拦,但是胡莲香带来的其他人都没动手,拦住了李家村的人也不让他们动手。胡莲香砸过堂屋才有几个她娘家的亲戚扶着她去搬王蕙蕙的嫁妆。邻居们先前没动手,堂屋砸的稀巴烂,就更不好进门拦了。
等李大山和汪治保赶到,胡莲香他们已经搬着嫁妆出村了。夏桂花坐在稀烂的堂屋地下和方小娥抱头痛哭,李振礼蹲在墙角也在哭。同村的几个亲戚抱住了拿着砍柴刀的李振义,看到汪委员来都松了一口气,问怎么搞。
汪委员拿手指头指李振义:“拿刀砍人是犯法,你不想当劳改犯吧?”
亲戚们有了这句话做依仗,七嘴八舌劝说李振义,把他手里的刀抢走了。汪委员在李家屋前屋后都绕了一圈,发现王家除了堂屋被砸烂了,就是李振礼的那个小房间被动过了,别的屋子都没乱,问李大山:“除了王家送来的嫁妆,王家还拿走其他东西没有?”
胡莲香来闹事的时候过来看热闹的人把李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汪治保来了这些人也没走开,不是趴在墙头就是站在房顶继续看好热闹。有和李家不对付的几户人家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扯着嗓子喊:“他家亲家母砸烂堂屋就去振礼屋里头搬柜子箱子,他家就是掉了东西那也肯定不是亲家母拿的。”
汪治保好言好语劝说李大山,“快把老太太扶起来,大过年的地上冷,没病在地上坐久了都有病。虽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保不齐还有没看到的地方,家里还是要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现在翻出来我在这里马上给你们处理,不然等人散了,你说东西掉了都没个证人。”
夏桂花一听这话,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来跑回卧房翻箱倒柜。
王家只图退婚,再说还有那么多乡亲看着,并没有谁手脚不干净。
然而夏桂花压箱底的三百块钱还真是找不见了。那箱子平时都是锁上的,钥匙还始终拴在夏桂花的裤腰带上,钱不见了不是夏桂花另外换地方藏忘记了就是家里人做的贼。
夏桂花丢了钱哭天抢地,汪治保没有证据也不好讲可能是出了家贼的话,就正经当个盗窃案来办,把隔壁邻居和李大山李大江两家人问过一圈没问出来什么,第二天跟公社书记汇报他又到县公安局求援。
县里的公安只调查了一天,就查出来这个钱是李惜珍偷的。
县纺织厂的学徒工一个月有十四块钱工资,本来足够李惜珍用。但是李大山要求女儿每个月给家里交十块钱。小姑娘吃食堂四块钱勉强够,但是别的就不要指望了。
李惜珍看别人吃好的也想吃,看别人穿好的也想穿,但是她也不敢不交钱给家里。她晓得奶奶有藏私房钱,就打上了这个钱的主意。小姑娘也算有心计,一直忍到李振礼结婚的那几天家里人多,才趁夏桂花睡着了把钥匙解下来开锁翻箱子,翻到的钱揣在身上,婚礼第二天悄悄回纺织厂上班去了,而且忍住了没有马上把钱拿出来花用。
然而小姑娘头一次做贼心里慌的很,那三百块钱的巨款藏在哪里她都不安心,时常要摸一摸,还要避开舍友和工友拿出来看一看。
纺织厂三班倒,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人活动,李惜珍自以为避开了人,其实并没有。
公安到厂里随便问问就把李惜珍行为异常问出来了。再把李惜珍喊到厂办吓一吓,李惜珍就什么都交待了。
公安了解到小姑娘每个月要上交十块钱的情况,认为她做小偷的主要原因是家庭对她太苛刻,再说偷的钱又没有花用,就没有立案,只是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
但是纺织厂还是因为李惜珍手脚不干净把她开除了,还打电话到公社去,让公社的人通知李大山去厂里领人拿钱。
李惜珍因为偷钱被开除,每年固定一两百块钱的进项没有了,她自己顶着小偷的名声不要讲招工,就是嫁人都讲不到好人家。李家养了小偷的名声传开了,他一家人走到哪里都抬不起来头。李大山越想越气,到家就把李惜珍吊起来打了一顿。
夏桂花认定方小娥没有教好孙女,方小娥却觉得婆婆要是早把这三百块钱拿出来,不管是盖新房子还是给李振礼结婚出彩礼,王蕙蕙都不会嫌弃李家穷悔婚。婆媳俩没有了共同的敌人曹月英又增添了价值三百块钱的大矛盾,一改从前的亲如母女,开口讲话就没有不吵嘴的时候。
李振礼一直都想不明白王蕙蕙为什么要悔婚,下地干活也不走心,天天掂记着去王家村找王蕙蕙,去一次就被王立勤和王家的亲戚打一次,就要歇几天不上工。
从正月起到夏收,李大山家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天天鸡飞狗跳闹个不停。
李大山家又是儿子骗婚又是女儿偷钱的名声传出去了,连带的隔壁的李大江家大儿子李振仁说亲也不顺利,李大江和他老婆陈瑞莲天天敲敲打打的。谁也没心思去管李大海家怎么样了。
李大海一家这大半年真是顺心的不能再顺心。
曹月英在省师范进修班成绩好表现优秀,市一小的校长看中她要调她去一小。
换别人可能会因为钢铁厂附小福利好不愿意调动工作,但是曹月英就图市一小隔壁就是一中,调到一小当老师,小儿子上高中,小女儿上初中高中有她天天看着,学习成绩就差不了。再说她娘家两个侄儿也是要考一中的,除了这四个底下还有五六个小的呢,她这一辈子能把这些孩子看到考上大学比拿多少福利都强。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钢铁厂附小这边当然不至于为难厂长妹妹的调动,曹月英培训结束直接就去了一小上班。
李大海当学徒的时候都能半工半读考到初中文凭,本身就是学习能力特别强的一个人。家里有了一套闲置的高中课本,小女儿没事看着玩他也翻翻,儿女去沪城还给他买了很多农业杂志和书籍,他反反复复的看,把每一篇文章都吃透了。高中的知识他有学习,农业生产的理论和实践他也懂。在水库建设中别人要想表现好只能埋头苦干,他除了踏实肯干脑子还够用,既有理论知识能写文章,嘴皮子还好使什么都能讲出个一二三四五,在工地上表现特别突出。
都没等水库建设结束,市农业局的钱局长就看中李大海把他调去了农业局,还提拨他做了种植业管理科的副科长。
爸爸妈妈在努力,李惜文和李振强更努力。李惜文小学毕业考全校第一,升学考全市第一,轻轻松松进一中。李振强跳级考高中也过了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就是曹二舅家的曹正道和曹小舅家的曹伟也都考上了一中的高中。
春天的时候农业局盖了几栋新宿舍楼,别人全都搬进了新宿舍楼,老宿舍楼借给了隔壁单位住,有三间空房没有借出去就归了新调进来的李大海。这三间房有个院子,靠院墙搭的厨房不小,关键宿舍离一小和一中还不太远,走路也只要几分钟。
李大海在农业局上班不轻松,经常下乡搞调研。
搬家的大事就是曹月英带着两个小的干。考虑到侄儿们将来都要住在家里,曹月英把儿子们睡的一大一小两张床换成了两张双层床。李惜文单独住一个房间太空旷,曹月英去旧货店买了两只旧书柜和两张旧书桌,用书柜把大房间隔成两小间,里间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课桌给李惜文做卧室,外间布置成书房。他们两口子的卧室也用箱子和书柜隔成了里外间,里间摆床外间摆圆桌和椅子当客厅用。
家搬完了,高考也结束了。去省城参加高考的三个大孩子兴高采烈回家,不只李振华和李振国觉得自己考的不差,就是曹明骏都觉得自己考的可以。
“大部分题型我们买的那套复习资料里都有重点讲解,我们都会做。我觉得我和振华肯定都能考上。”李振国小声和弟弟妹妹说,“为了避免录取撞上,大哥报的平京大学机电系,我报的平京医科大学。”
“那明骏哥呢?”李振强问。
“明骏哥填志愿的时候说自己没有把握,第一志愿填的是沪大,跟我们也不会撞上。我们考完对题,他考的不差,应该也能考上。”李振国揪弟弟的鼻子,“我们在首都平京等你哦。”
“等着,我肯定也能考去!”李振强头一摆,拿着高中课本用功去了。
李惜文给二哥竖了个大拇指,夸他激将法用的好。
“你也要加油哦。”李振国揉揉妹妹的脑袋,把她那两个小揪揪揉乱了。
“二哥,你手欠!”李惜文气鼓鼓抓发尾的皮筋。
“人不大气性不小!”李振国找来梳子对妹妹招手,“来来,二哥给你重梳。”
李振国是兄弟仨中间手最巧的一个,给妹妹扎的两个小揪揪又牢靠又好看。李惜文照照镜子又和二哥和好了,问二哥想吃什么她给做。
“馋肉,我这儿还有省下来的伙食费,这个月开始买肉要用肉票了吧。”
“还没有。爸爸下乡的隔壁公社听到这个谣言都把猪杀了,爸爸买了好多便宜猪肉带回来。”李惜文跑进厨房,把装晒干的酢肉的瓦盆拿给二哥看。
和脸盆差不多大,比脸盆还深一点的瓦盆里装着满满一盆巴掌大的酱油色肉片,油滋滋,喷喷香。
“给外公舅舅家的晒好就送过去了。妈说等你们回来就天天蒸酢肉吃。”李惜文找出来一个盘子,夹了六片酢肉出来,把那个瓦盆又藏到柜橱里,顺手还抓了两把小鱼干,用大碗浸水泡起来。
李振华和李振国在新家也没有住几天,市团委把全市的高中毕业生都集中起来送到市郊的农业技术学校参加劳动和培训学习。他俩没吃到几顿酢肉和曹明骏一块背着行李卷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