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座山洞里,缠缚在身上的金丝玄网也已不见,他此时双翅尽折,即便没有金丝玄网也无法飞离发鸠山,更何况他还没有见到阿鸾,他不会离开。
山洞很浅,大概只能装下三四个人,洞门口安装了一扇简陋的木门,仿佛一推就倒,但精卫可不敢小看这破陋的木门,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木门上在什么位置贴了什么样的符咒,一旦被关押者伸手触碰,有的符咒会将其身体禁锢,有的符咒能够反弹其全部伤害,有的符咒则会立刻造成伤害。
这里是东鸣峰山阴关押外族敌人的监牢,也是精卫旧日时常光顾的地点之一。
精卫取出两颗备用的急救药丸吞下,变成人形,忍着断臂的痛苦捏了两个泥人做傀儡,并指挥着泥人将断掉的双臂接好,一番折腾下来,精卫已经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翅膀折断是小伤,月光海岸从不缺续骨的灵丹妙药,只要回到咖啡店这点骨折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真正的重伤来自那四道金丝玄网的重击。
神农为了寄托对小女儿的思念之情,格外眷顾发鸠山上的精卫一族,金丝玄网就是神农早年走遍神州,采集了十数种灵药毒草,淬炼编织,最终织成五条金丝玄网,交给当时还孱弱的精卫一族,用于发鸠山的防务。
神农编织金丝玄网时,是为了替精卫一族抵御某天可能入侵的外敌,因此金丝玄网其最大的杀伤力是其附带的“禁锢”效果——能够最大限度压制触网者自身的力量,无论来犯者是神族或者妖族,全部一视同仁。当然对于拥有神格的主神,金丝玄网的这种压制非常有限,一般主神也不会无聊到来找精卫一族的麻烦,可对于主神们的眷属来说,金丝玄网依旧是有效利器。
也就是说,精卫身上来自于青曜的强大的龙神庇护已被完全压制,现在的精卫只是一只没什么妖力的残废小鸟。更何况今天为了抓住他,海燕男子一出手就是四张金丝玄网,精卫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被这样“隆重”对待过。
他当时听得清楚,海燕男子说“等候瑶姬长老处置”。
在发鸠山上,瑶姬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精卫一族地位最高的长老的称呼,几代传承,这一任的瑶姬正是精卫的母亲。
精卫苦笑一下,靠着洞壁的身体感觉到一阵阵的疲惫。
这次要怎么处置我这个“灾祸”呢?
母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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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从日出时分就开始一座一座山峰的检查,六座山峰巡视一圈下来,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所有的精卫与海燕都在井然有序的撤离,并且如瑶姬所说,日落时分,山中所有的幼鸟和孵化中的鸟蛋都能安全离开。
神农很是松了一口气。
明天,最晚后天,山中所有的鸟巢都将成为空巢,只除了东鸣峰顶的鸣光殿。
神农回到鸣光殿前,刚刚松开了一点的眉心又拧紧。
三千年前青凤一族只剩下一颗鸟蛋,被伏羲托付给他,带到发鸠山安置;一千五百年前,阿鸾破壳而出,他曾以为是新的希望降生;五百年前,阿鸾第一次进化,明明只是一场幼鸟更换新羽的仪式,却险些引发山崩海啸,那次他不在,还是青曜在精卫的恳求下,出手相助才让这座海岛免于被摧毁的命运……
而现在……其实神农并没有对瑶姬说出实情,阿鸾的进化过程根本没有那么凶险,凭借他的药物,完全可以让阿鸾平缓度过,如同做了一场沉梦。
可神农担心的却是进化的结果,在死亡之气的污染刺激下,阿鸾会进化成什么,他心怀忐忑,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出现之时,就以进化失败的名义亲自动手。
那样一来,神州之上青鸾绝灭,那个孩子……会伤心的吧?
神农想不出一个万全的解决方案来,烦恼的抬手揉着眉心。
“父神,您忙了一上午,请进殿内休息一会儿吧。”瑶姬轻柔恭顺的声音在神农身后响起。
瑶姬清晨与神农一同从东鸣峰离开,之后一直留在右峰处理事情,刚刚飞回来,看到神农独自站在鸣光殿前出神,便走上前。
神农放下手,回头看到是瑶姬,说道:“你回来了,正好,我要去看看小阿鸾,你和我一起吧。”
“是。”瑶姬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恭顺。
神农在前走进鸣光殿,边走边问道:“迁徙的事情,你有没有通知那孩子?”
瑶姬的身体微微一顿,马上又若无其事的跟上神农的脚步,过了片刻她声音平稳道:“我已派海燕亲自过去通知了。”
黑白相间的裙裾在瑶姬脚下飘逸翻飞,如同风中盛开的花。
“嗯。”神农点头,语气满意,“虽然他一直跟在青曜身边,可这里还是他的家,搬家这样的大事一定要通知到他。”顿了顿,神农又语气凝重的对瑶姬说,“我知道你对那孩子有意见,可他只要活着一天,就属于精卫一族,是你的孩子。”
“……”瑶姬的声音过了几息才传到神农耳中,“您说的对。”
神农得到一个标准回答,也只能无声的叹息。
鸣光殿的主体乃是一株巨大的参天梧桐,高百丈,冠如云顶,枝繁叶茂。
遮遮掩掩的枝叶间分布着历任瑶姬的鸟巢,同时鸣光殿也是精卫、海燕两族举行祭祀、招待重要客人的场所。
神农熟门熟路的登上梧桐树,最后在冠盖般的树顶,看到了阿鸾的鸟巢。
一颗泛着冷冷青光的巨大鸟蛋整个将鸟巢填满,毫无落脚之地,神农只能在鸟巢外观望。
正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茂密的枝叶,只有细碎的光斑照射在巨大的鸟蛋上。蛋壳光滑得如同镜面,将神农和瑶姬的身影连同他们身后的枝叶也照得清清楚楚,但“镜”中的那两道人影隐隐绰绰间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片刻后就消失在变换的光斑里。
瑶姬心事重重,没有留意到蛋壳上的异常,可神农却一丝都没有错过。
已经迟了吗?
神农心想,他抬起手,抚向阿鸾的鸟蛋,一道柔和的白光在他掌心凝聚,治愈之力透过冰凉的蛋壳缓缓传递进去,安抚着毫无知觉阿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