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格外闷热,沉闷压抑的空气中晚香玉的香气浓烈得几乎令人晕厥,仿佛多吸几口就会窒息。
黑云悄悄地压上来,吞没了残月和满天星辰,乌云深处裹着隐隐雷鸣,像巨灵神在聚拢着怒气。
直到闷和热达到顶点的时候,一道极长的闪电撕裂了夜空,入夏最大的一场雨终于降了下来。
昭邑城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雨点急切粗暴地敲打着遇到的一切障碍,像害了失心疯的泼妇。
到了天明雨势仍未间歇,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晚起了。
必须早起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像卫宗镛这样需要上朝的官员,还有一类就是负责防汛永河的人。
这场雨让很多生意人都发愁,这样的雨势买卖是做不成了。但种田的人却高兴,久旱逢甘雨,终于不用担心庄稼会渴死了。
智勇公府中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长安一大早就被催促起来,因为要去听徐大儒的讲,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顶风冒雨的前去。
起床气再加上不爱读书的惰性,使得他此刻很是烦闷,脸上的几颗浅麻坑都溢满了不满。
包氏令人精心烹饪的早餐,在他看来全部都寡淡无味,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然后就丢下了碗筷。
现在的他早把昨晚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不过是欺负了一个丫头而已,谅她也不敢怎么样。
他心中没有对春莺的一丝愧疚,更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若说这事情对他还有一丝影响的话,也不过是知晓了男女之事的滋味,觉得这事儿很好玩儿,以后可以多尝试。
“大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小的给您撑伞,咱们这就快走吧!”多禄从外头进来,雨水把他的鞋袜和袍角都浸湿了。
卫长安站起身,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与他相比,卫宗镛出门更早,今天的早朝没什么事,因为这场大雨缓解了旱情,皇上百官都很高兴,所以早早的就散了。
卫宗镛不顾雨大路滑,一头扑到了外宅,这样的天气顶好和酥酥躲在红绡帐里饮酒作乐。
卫宗镛盼着天不要晴,雨一直下,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必回府去,同时又可以向朝廷告假,和酥酥小娘子在温柔乡里做神仙。
这样湿冷的天气里,酥酥身上的皮肤就如上好的锦缎一般,润滑微凉,格外叫人销魂。
这样大的雨,包氏去给朱太夫人请过安后,也只好呆在自己的房里。没人来打扰她,恰好可以静下心来仔细筹谋筹谋卫宜宓的亲事。
梅姨娘则和她的两个女儿聚在一处,做着绣活说说闲话。
“说起来这些日子四妹妹怎么总是不出来?”卫宜家想起已经许久没见卫宜宛了。
“不是说又病了,不见人吗?”卫宜室随口说道:“她往常不也是这个样子?”
“她现在志得意满,还用得着装病吗?”卫宜家冷笑了一声说:“谁不知道她娇惯任性,能有多大的病连房门也不出?”
“依你这么说,她应该是真病了,”卫宜室说:“不然的话她早在咱们面前显摆了。”
梅姨娘听了两个女儿的话,就岔开话题道:“我昨天做了些松子糖,给老太太和夫人都送去了些,还剩下不少,我叫春喜拿过来给你们吃!”
说着叫丫鬟把那边五斗橱上的蟠桃瓷罐子拿过来,里头盛着大半罐松子糖。
卫宜家摇着头说:“谁吃这东西,不嫌费牙。”
卫宜室也不吃,心里还觉得梅姨娘究竟是小门户出身,爱吃这些低贱的玩意儿。
卫宜宛比其他人都高兴,因为这样的大雨天,她又有足够的理由躲在房里不出来了,连包氏也不会来看她。
春兰小心地把昨天从疯道士那里拿来的三贴膏药取出一贴来,卫宜宛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她赶快给自己敷上。
“多亏前几天叫你去道爷那里拿了几贴膏药,”卫宜宛语气庆幸:“不然这么大的雨怎么出门呢?”
春兰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卫宜宛,如今她头上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了,而且头皮上有多处脓肿溃破,看上去简直和破庙里那些带头的乞丐一模一样。
昏暗的光线中,看上去又丑陋又可怕,甚至令人厌恶。
卫宜宛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就催促道:“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给我敷药啊!你不是说道爷给你这几贴药的时候嘱咐你要好生的给我敷上吗?还说用完这几贴药,头皮的创口就会愈合,开始生长新的头发了。”
“那天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春兰走上前说道:“可奴婢总觉得他疯疯癫癫的。”
“你少嗦,”卫宜宛不高兴的说:“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能回头吗?”
春兰把膏药打开,一股腥臭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小姐,这回拿的药也太难闻了,”春兰捂着鼻子说:“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卫宜宛当然也闻到了,可她从心里就相信那个道士能够治好她的病,就像治好梅姨娘堂嫂家孩子的毛病一样。
“你嗦些什么!天底下就是有你们这些蠢人,难怪道爷当初一再跟我说明他治病的方法特别。人家本来是不肯给治的,是咱们求着人家,如今又疑神疑鬼,你想要我怎么样呢?况且已经是最后两贴了,怎么能不用?”
春兰见卫宜宛动了气,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四小姐的脾气她清楚,要是再深说,恐怕自己又要挨罚了。
这么多年伺候卫宜宛,没有哪个月不挨一顿打的。她的脾气又坏又怪,让人根本摸不到头脑。
春兰屏住呼吸,把难闻的膏药慢慢的贴到卫宜宛的头皮上去。
卫宜宛疼出了一身的汗,头皮上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又像是架了火烙铁在烫,还夹杂着蚀骨的痒,像虫蚁不停的在搔爬。总之,特别特别的难过。
“等我熬过这些日子,管叫你们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卫宜宛忍着巨大的痛苦,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
疼痛让她扭曲了面容,使她看上去邪恶而丑陋,就像一个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