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倒是会做人,对于碧落的夸赞只说:“娴妃娘娘不嫌弃奴才粗笨罢了!”如此一路到了永寿宫,一入宫门便闻到了浓郁的菊花味道,瞧见木槿在廊下候着,碧落才放下了心来。
木槿领了碧落进了内殿,素琪正在执着书卷坐在窗下看书,这样的姿势让碧落在很远之外有点恍惚。记得在王府时,弘昼累了,也是这样子侧躺在踏上,单手支头看书,如今这般熟悉的画面再次在眼前,倒让碧落百感交集。那时的弘昼还未在大雨滂沱中遇见令他痴念一生的女子,那时的他还是一个风流的王爷,那时的他脸上总是带着最美好的笑容,让碧落沉醉其中。
素琪感觉到水晶珠帘外的人影,移开了书卷,瞧见了碧落,坐了起来,招呼道:“想要见你着实不易,为了这,我还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菊花酥!”
碧落收了思绪,忙走进内殿,跪地请安:“娴妃娘娘吉祥!”
素琪定眼看着碧落,静了许久才道:“怎的?你不愿意来?是不是觉得我为难你了?瞧着眼睛都红了!”
碧落摇了头,声音有些哽咽:“不关娴妃娘娘您的事儿,是奴婢自己想起了以往在王府中的日子,所以有些伤怀!”
“王府!”素琪轻轻地搁下了手中的书卷,下来亲自扶起碧落,“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不是吗?”娴妃苦苦一笑,余光瞥见了屋外的桃花树,而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既然他挑了你来,也是对你的认可!更见他的独特心思,当初我进宫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热心。”缓缓叹了口气,素琪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就连这镯子,都是当初的贺礼,他从未单独送给我过什么。你是跟在魏氏身边的,她身边的东西,都是他自己个儿精挑细选的吧!”
素琪知道这是无法比较的,可她就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头,这种爱,似乎占据了她的生命的全部,让她摆脱不掉。屋内很是沉静,只有两个女人轻微的呼吸,轻微的叹息,还有那盈满了眼眶的眼泪。
捻着帕子摁了摁酸涩的鼻翼,素琪才道:“今儿个找你来不是说这些的!”说罢,从袖中拿出信封来,递给站在一旁的碧落“你瞧瞧,这是什么意思?他送来的,头一回是这幅模样!一时间,倒是让我瞧不真切了!”
那日拆开一看,素琪就傻了眼了。这么一张白花花的纸,到底是何意?原本她担心此信是被人做过手脚才送来永寿宫的,所以才会问木槿那日到底都有谁碰过这封信。而素琪不愿意先问怡嫔的原因是为着俩人的姐妹情,她不愿让怡嫔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是个交不了心的人。故而今日差人请了碧落来。碧落接过信正反都看了看,也吃了一惊,问道:“这信,可是他送进宫来的?”
“不然呢?”素琪轻笑“如若不是,我何苦找你来?难道你也瞧不懂?”
碧落思索了片刻,忽而想起早前偷偷让人送去和亲王府的那些药渣,如今王爷回了信,又是一张无字的书信,逐渐有了自己的思量,碧落好生收好了书信重新呈递给素琪,道:“前些日子,皇上开始让令贵人吃一些很是奇怪的药,奴婢怕是皇上为了前朝后宫的平衡委屈了贵人,故而差人把药渣送去了他那里,如今得了这样一张无字书信,想来便是无事的意思吧!”
“药?”素琪突然直起了身子,似乎是绷紧了神经似的“你说是皇上钦赐的药!”
对于素琪这般过激的反应,碧落倒是吃了一惊,不过吃惊归吃惊,她并没有怀疑过素琪什么,女人,特别是痴情的女人似乎是相同的,有时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内心的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跟自己一样,深深地爱着弘昼,爱到不愿意伤害与他有关的一草一木。
“日后这种事情,直接来永寿宫找我,不要动不动就往他那里送,你可知道这一次消息的传递,是要承受多么大的风险?”素琪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收好了信,便让木槿端了菊花酥来送碧落出去。
而芷莲怕秀贵人再有什么手段,急着跑到了隔壁的储秀宫找了舒嫔。虽说舒嫔是个孩子的性子,但终究是嫔位,一宫正儿八经的主子娘娘,真是遇到了事儿,也能压一压秀贵人。锦若得知秀贵人又来找昕玥麻烦,一下就跳了起来,鼓着腮帮字就往承乾宫来。此时碧落还未从永寿宫回来,春生瞧见锦若前来,也是见了救世主一般,一下跪在地上,喊了声:“舒嫔娘娘吉祥!”
锦若定眼看了看窗门紧闭的东配殿,养着调子问道:“这奴才们怎的都在外头伺候?可是你们偷懒?姐姐可在里头!”
此时昕玥听出锦若的声音,欢喜地下了炕就要开门,秀贵人却推了窗,一下拉着昕玥的手臂,把她拉在了自己的怀里头,瞥了一眼外头朝着这边走的锦若,勾唇一笑,握着昕玥的胳膊,用那种不低不高但是足够外头的人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初瞧着皇上多来咸福宫,使了劲儿地往咸福宫钻,如软爬上龙床了,你还不知满足,又看上了叶赫那拉家的位高权重,攀附起了舒嫔。魏昕玥,旁人不知道你,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晚,我病重,你巴不得跑去延禧宫,因为你知道皇上在那里!你走到今日是费劲了心机吧!真是可惜了舒嫔,一直被你蒙骗却不自知!”
以往纯妃说昕玥的不好,锦若确实是不听的,一方面她觉得当面说的不会是真,多半也是纯妃嫉妒她与昕玥的感情,再者自己个儿也觉得昕玥不是那般的人。可如今这样子犀利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被自己无意中偷听到的,这……锦若止住了步子,想着往日里她与昕玥相处的情境,心里乱糟糟的。屋内的秀贵人瞧见锦若的反应不大,横了心,又狠声道:“她舒嫔也是恩宠不断的人儿,为何一直无子,难道魏昕玥你不知为何?”
这话确实是晴空霹雳,把锦若的世界震得支离破碎。眼眶立马红了起来,捂着嘴巴就往外跑。昕玥被秀贵人拽着背对着窗外,并未瞧见锦若在廊下,此刻听秀贵人这般诬陷她,便直直回到:“秀贵人,你是我曾经的主子,我敬着你,但你若再这么胡说,别怪我去长春宫求皇后娘娘做主!”
“敬着我?”秀贵人冷冷一笑“你是心中有愧吧!还要去告诉皇后,你去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你魏昕玥早就是皇后的人了,你们蛇鼠一窝,真是不嫌害臊!魏昕玥,你以为爬上龙床就万事大吉了,你看看张氏便知到了,这条路,前头到底是是那有着金灿灿的光芒的天堂,还是深不见底的地狱,日后便知了!”
而碧落端着盘子回来,门口就碰到锦若哭着从宫内出来。碧落未来得及说一个字,锦若就蹭第一下从她身边跑过,彩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能跟着自己的主子回了永和宫。而一会儿秀贵人离开,碧落进屋瞧见昕玥也是红着眼眶在屋内站着,问道:“小主,这是怎的了?动手了?怎的舒嫔娘娘也哭着出去了!”
“若儿!”昕玥如梦初醒“你说,若儿哭着出去的?”
碧落点头嗯了一声,昕玥忙道:“这下坏了!”
她急匆匆地往永和宫跑,看门的小太监却拦着不让进,还很是为难地说:“令贵人,舒嫔娘娘说了谁都不见了!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你快进去禀告,就说是我来了!若儿她会见我的!若儿!”昕玥朝着屋内喊了几声。而屋内的锦若只是一下趴在床上,哭哭凄凄地对彩云道:“一会儿,你送信出宫,让母亲来一趟,还有,你去告诉姐姐,就说我身子不爽了,睡下了,改明儿再请她进来!”
彩云蹙眉,小心问道:“小主,难道您真的疑心令贵人?”
“哪那么多话!”锦若伸手抹了泪,瞪着眼睛对彩云道,“你是我从家里头带过来的,难道你也不向着我?彩云,你可是跟我从小玩儿到大的!若是你都不向着我,我在这宫里头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实话,从小到大,彩云还是头一回儿见到自己家的主子这般的伤心。记得小时候,她与锦若偷偷跑出宫玩儿,差一点被人贩子抓去卖了。后来被人救了回来,老爷拿着藤条打的那么厉害,锦若也只是咬着牙,红着眼,憋着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晚上,她掀开衣服给锦若上药,看着那一条条深红色的印子,看得她眼睛酸涩疼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问道:“小姐,疼你就喊出来,你这样憋着,奴婢更心疼!”
小小的锦若却笑呵呵地说:“阿玛打几下出出气罢了,没事儿的,只是连累了你一起挨打了!”
想着往事,看着现如今,这件事可见对锦若的刺激有多么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