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乐的武道修为本就不高,后武道一途又被人彻底打断,加之仙道不过粗粗二境,他这一纵,并未纵出多远便落了地,而后行色匆匆赶回客栈。
回到客房之后,他狠狠灌了自己整整一壶茶水,才终于好受一些。
这算什么事?
男女之间的情感不对等倒还说得过去,毕竟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之事不常有,尽管陆挺极为喜欢那个眼眸明亮的俊俏女子,但毕竟陆挺相貌一般、身宽体胖,且脑子似乎不怎么好使...
可陆挺的母亲,对于儿子的死讯竟拍手叫好?
沈家乐对此实难理解。
他坐在桌边,搁在桌面的右手不住拍打着桌面,怒意难平,只是拍着拍着,逐渐停了下来。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在槐树底下画画的小姑娘说“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都在家”,那么说明,陆挺的母亲除了陆挺一个儿子之外,还有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孩子多了,母亲对于每一个孩子的关爱便分散不少。
况且,陆挺母亲说陆挺“小时候每天跟着疯子爷爷研究咒文术法,长大了也不出去挣钱”,如此看来,陆挺的母亲对陆挺原本便不怎么喜欢,甚至有些嫌弃,倘若陆挺依在家中,还要多养活一张嘴。
累赘祛除了,该是开心还是难过?
沈家乐抬手捂住眼睛,拇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一边叹了口气。
天下凡人千千万,偶有那么一两个与常人不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此间事了,沈家乐不愿在芝山镇久留,很快退了客房,牵过识途准备离去。
他离开客栈还没几步,正要翻身上马,便有一少年大叫着迎上前来。“大哥留步!!大哥留步!!!”
沈家乐不知缘由,但见那少年神情急迫,似乎有要紧事,便立于原地静静等待。
那少年一路狂奔而来,绑在腰间的一只腰包,随着他的跑动上下剧烈颠簸。到得沈家乐面前,他才终于双手叉腰、弓着背大喘粗气,一边说道:“大...大哥,留步!”
沈家乐只是一副寻常的友善笑脸,“有事?”
少年登时直起身子,虽依旧大喘粗气,为了使自己看上去可靠一些,他将腰板挺得笔直。“大哥可是陆大哥的好友?”
想起陆挺,沈家乐心中不免有些悲伤。他抿着嘴,微微点头。
少年欢呼着一蹦而起。“太好了!”
沈家乐却是觉得少年有些烦人,双眉一紧,有些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少年识趣地安静下来,脸上笑容却是不减半分。“大哥,你能带我闯江湖吗?”
沈家乐摇了摇头。
少年急了,“大哥不是陆大哥的好朋友吗?陆大哥还没去军队的时候,常常带着我玩闯江湖的游戏...”
沈家乐面无表情地将他打断,“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说谎,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少年登时语塞,一脸木讷地看向沈家乐。
沈家乐是为替陆挺报恩而来,路上甚至做好了代替陆挺成为陆家儿子的准备,只是陆挺母亲与梦梦的表现,令他肝肠寸断。此时,他便也没有多少心思和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争辩。“陆挺整日研究咒文术法,哪里有时间带你玩闯荡江湖的游戏?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走吧。”言毕,翻身上马。
少年哭丧着脸,万般无奈之下,竟双膝跪地,一把抱住识途一条前腿。“大哥,别走!”
识途受惊,扬起前蹄一声嘶鸣,对着少年脑袋便要一脚踢去。
沈家乐赶忙喝到:“识途!”
识途这才收起前蹄,只是稳稳落地。
少年受惊不浅,整个人瘫坐在地,冷汗直流,过得片刻,便“哇”得哭出声来。
街上行人无不转头望来,对着那一人一马指指点点。
沈家乐倒不在乎他人目光,只是少年的哭声让他颇觉无奈。“你哭什么?”
少年一边哭一边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沈家乐苦笑道:“识途是一匹极有灵性的好马,刚才是你碰到他了,他才因此做出反应。”
少年不言不语,哭声更响。
沈家乐只觉振聋发聩,甚至连大脑都嗡嗡作响。“别哭了行不行?”
少年立时止住哭声,眼巴巴地望着他,“行,不过你得带上我一起走。”
...沈家乐知晓自己上了当,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没办法,只好说道:“那你上来吧。”
少年立时破涕为笑:“好的,大哥!”他迅速站起,甚至顾不得满脸泪水,小跑两步抓住马鞍,左脚踩在马镫,准备上马。
识途不知为何,后腿轻轻一蹬。
少年右腿跨出身在半空,尚未来得及坐上马背,便惨呼着掉了下去,摔在地上,似乎伤得不轻。
沈家乐一头雾水,但见识途转头望来朝他眨了眨眼,他便立时明白,忍俊不禁。
真是一匹通识人性的好马啊!
少年忍痛站起,揉着差点摔成四瓣的屁股,并未说什么脏话,只是第二次抓住马鞍的时候,多用了几分力道,而后左脚踩在马镫,右腿用力蹬地而起。
少年毕竟没有骑过马,虽然蹬地的力道十足,方向却不是很对,这一蹬,使腰胯松垮无力,尽管右腿搭上了马背,可重心依旧在马背之下,过不多久,他便又滑了下去,落在地上。
只是少年犹不死心,左脚重新踩上马镫,蹬地而起,右膝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仍然上不了马背。
沈家乐望着左手按在马鞍、正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少年,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并非一无是处。
他轻轻抚摸识途的脖子,识途心领神会,在少年第四次翻身上马的时候,稍稍曲了后腿,少年便顺利地坐上了马背。
少年坐于马背,神采飞扬,却仍不忘轻轻拍打马背,朗声道:“马兄,多谢啊!”
沈家乐微笑不语,双脚轻夹马腹,识途得令,迈起四蹄,不急不缓地向前行去。
沈家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嘿嘿一笑,这才抬手擦去满脸泪水,答道:“我叫博匀。”
“嗯。”沈家乐坐在博匀前头稍稍点头,心中想着有人作伴也好,“博匀,以后不要说谎了。”
博匀应道:“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