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乌云聚集。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模糊了外头暗沉的天色。
陆梨站在窗前,怔怔出神。
江望见到江北心了吗?
此时,江家。
江南蔚蹲在椅子前,拿着浴巾,擦拭着湿淋淋的小家伙,无奈道:“这么急做什么?这样大的雨,伞都不撑,摔倒没有?”
江望摇头,低声应:“没有。”
这会儿,客厅坐满了人。
因着江北心要回来,老太太和江西音都坐在楼下等。双胞胎围着沙发跑,你追我赶,闹腾个不停。
直把江西音吵得神经直跳,实在忍无可忍,喊道:“江深,江浅!安静点!”
说完,江西音拿眼去瞧老太太的脸色,这位正盯着江望,情绪不明。她心里一咯噔,别是这就心软了,忙问:“妈,二弟到哪儿了?”
老太太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捧起热茶:“不知道,问你爸。”
抓江北心这事吧,可真是费了老爷子不少心思。
江北心打小就是个滑头,没收护照、身份证,停卡等手段压根关不住他。在家关了没两天,人就把护照、身份证偷到手了,趁着天没亮,躲在垃圾车里逃了出去。
这一个月,两人围着地球不知道飞了几圈。
一个追一个溜。
终于在昨天,老爷子逮住了江北心,把人押回来当爹了。
江西音瞅着江望,凉凉道:“要我,我也...”
“啪嗒”一声响,老太太放下杯子,打断她:“工作找的怎么样?”
这下江西音哪儿还不懂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许她提江望的身世。她气闷,开始教训那俩毛孩子:“作业都写完没,还闹!”
江深朝她做鬼脸:“略略略!”
江浅这丫头学老太太说话:“工作找到没?”
江西音气闷:“烦死了!都给我上楼!”
双胞胎也不恼,一前一后跑上楼,嬉笑声渐渐远了。
江南蔚带江望去洗澡,顺便指使江尧在楼下偷听。江尧从小就喜欢干这事,当仁不让,马上嬉皮笑脸地凑到老太太身边去了。
二楼,江望房间。
江南蔚站在正中间,视线扫过床、衣柜、书桌,到处都没有江望的个人痕迹,仿佛随时可以离开。
他叹了口气,对这孩子来说,回到江家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晚,江北心迟迟没有回来。
老太太去问才知道,他半道又溜了。
老爷子发了很大的脾气,誓要把他抓回来。江西音热闹没看着,打了个哈欠就上楼了,江南蔚带着江尧离开,客厅里边便只剩下老太太和江望。
许是淋了雨,江望脸色苍白。
他走到老太太跟前,轻声道:“奶奶,我去睡觉了,晚安。”
老太太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摆摆手让他离开。
二楼转弯处,江西音探头偷看,见她妈这副模样,轻哼一声——这老太太多要面子,亲孙子都不如面子重要,更不说她这个女儿了。
她思忖片刻,方向一转,去找那两个小魔王。
江望上楼时,神色平静,在老太太面前的可怜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悄无声息迈上台阶,在即将踏上最后一级时,停住脚步。
双胞胎正在走廊上,两人压低声音交谈着——
“江深,刚才妈的话什么意思?”
“傻不傻啊,让我们欺负江望啊。”
“哦,欺负江望好玩吗?”
“不知道,试试好了。”
江望的神情毫无变化,甚至斟酌着这件事的利弊。
片刻后,他便下了决定。
听到脚步声,双胞胎对视一眼,忙收敛好神色,装模作样地等着江望过来。
江深先开口:“江望。”
江浅穿着公主裙,在一旁瞧他,心想,江望和二叔真像,他是个漂亮小孩。江浅从小就喜欢漂亮又精致的娃娃,此时,看着江望竟移不开眼。
江望紧抿着唇,怯怯道:“表哥,表姐。”
江深撇撇嘴:“怕我们?”
走廊上有瞬间的寂静。
片刻后,江望缓慢地走到他们面前,低声问:“你们找我吗?”
江深瞅一眼江浅,江浅比江望高出许多,这会儿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望,倒还真的生出点欺负人的感觉来。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江望,你作业写完了吗?让我检查一下。”
......
十分钟后,江望的作业本被江浅撕成碎片,新书包被江深从窗口扔了出去。
江望垂着眸,蹲在地上,耐心地将碎片都捡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他心想,明天那小丫头知道了又得不高兴。
此时,暴雨未停,雨滴急促地砸向叶片,转眼被被狂风推下。
江望侧头,漫不经心地想,得下楼拿书包。
就在他起身想出门时,房间内的电话忽然响了。
江望停住脚步,这个点,除了陆梨,没人给他电话。
江望走到床侧,接起电话,脚步比起方才不知快了多少。
不等他出声,对面就传来一连串喊声:“江望江望江望!”
江望无奈道:“多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小丫头胡言乱语、东扯西扯了一堆,等扯不下去了才试探着问道:“江望,你看见你爸爸了吗?”
江望如实道:“没有,奶奶说他又跑了。”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陆梨小声嘀咕:“什么坏爸爸。江望,你别难过,小叔是好人,他会对你好的。”
江望“嗯”了一声,催她睡觉:“陆梨,我明天来接你,去睡觉。”
陆梨不情不愿:“小叔说你淋雨了,明天我自己上学,你认真睡觉。”
江望顿了顿,问:“小叔又给你打电话了?说了什么?”
陆梨没觉出江望语气中的不对劲,应道:“嗯,就说你到家了,还不乖,都不撑伞。江望,明天小叔来接我,你要好好休息。”
江望垂眸,平静地应:“知道了,去睡吧。”
陆梨和江望道了晚安,等他挂电话。
江望知道这是她的习惯,先一步挂了。
房间内灯光明亮,将每一处都照得清晰。
和西区模糊朦胧的景象完全不同。
江望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看了半晌,忽然改变了注意。他轻轻关上门,进了浴室。
不久后,房间陷入黑暗。
庭院里,黑色的书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雨越下雨大,没人来捡它。
翌日,早上六点。
老太太正品着热茶,佣人拿着湿漉漉的书包进来,一脸为难:“老太太,这是早上老刘打扫院子发现的。是小少爷的书包,您看这...”
佣人们可都是人精,一想就知道是什么回事。
江望现在虽然不受宠,但保不齐江北心回来后,事态可能会发生变化。毕竟老太太最爱的就是这个儿子。
老太太瞥了一眼,道:“去拿个新的,文具坏了就丢掉,家里有。”
佣人低头应:“是。”
一小时后,西区。
陆梨被开门声吵醒,懵了一会儿,出声喊:“江望?”
“陆梨,十分钟后,出来吃早饭。”小少年略显沉闷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外面在下雨,校服里面穿厚一点。”
陆梨顾不上赖床,几下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江望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先去洗脸、刷牙。”
陆梨才不管他,小跑着进了厨房,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江望,吃早饭了吗?淋了雨有没有喝药?有没有找到你爸爸?”
江望挨个回答:“吃过了,昨晚喝了姜茶,没找到。”
听了这话,陆梨蔫吧下来,慢吞吞地转身去洗漱。
早饭后,陆梨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瞧着窗外的雨,随口问:“江望,你怎么换书包了?你明明不喜欢绿色,是礼物吗?”
江望垂着眸,动作熟练地给陆梨扎辫子,应道:“原来的丢了,这是奶奶给我的。”
丢了?
陆梨纳闷:“你昨天没带书包来,怎么会丢了?”
江望沉默片刻,只说:“就是丢了。”
陆梨想起他的表哥、表姐,抿起唇,他们欺负江望了吗?
江望绑紧皮绳,拍拍她的脑袋:“去拿书包,小叔快到了。”
江南蔚准点出现在32幢楼下。
江尧昂着脖子,巴巴地看着楼梯口,问:“爸,你说我们能骗到妹妹吗?前天我去医院,给妈妈看妹妹照片了,她也喜欢妹妹。”
江南蔚温声道:“慢慢来,别着急。”
“爸爸,妹妹来下来了!”江尧说着就想去接陆梨,又半道来了个急刹车,“啊,江望又来了!他就是不想我和妹妹玩。”
江尧蔫了吧唧地收回脚步。
江南蔚无奈地笑,这俩臭小子。
上车后,江南蔚看着他们系好安全带就不管他们了,由着几个孩子玩。
说是玩吧,不如说是江尧一个人吵个不停,陆梨还配合着应几句,江望全程都没说话。在一旁,安静地盯着他们。
等进了学校,江尧不得不和他们分开,心里还怪失落的。
陆梨被江望牵着上楼,漂亮的鱼骨辫一晃一晃的。
半道还碰见了岑岁,陆梨企图探头多看一眼,被江望按了回去。
小少年绷着脸:“陆梨,走楼梯认真点。”
陆梨乖乖应:“哦。”
除了下雨,这一天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至少中午之前,陆梨是这样以为的。
下午午休结束,陆梨醒来,下意识朝右边看去——江望的位置空着,教室里,小朋友跑来跑去,吵成一片。
陆梨找了一圈,没看见江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上课铃声快打响,仍不见江望的身影。
陆梨忍不住去门口等他,细密的雨幕被风斜吹进走廊,走廊上已没什么走动的孩子。
就在陆梨着急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头看去,是岑岁。
小姑娘依旧是那副无聊的模样,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不等陆梨说话,岑岁就问:“你在找你哥哥吗?”
陆梨忙点头:“你看见他了吗?”
岑岁道:“看见了,午休的时候高年级的人来找他,他们好像认识。”
高年级的人?
在这个学校,江望认识的人寥寥。除了江家的人,陆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陆梨说了声谢谢,急匆匆地跑了。
岑岁瞧着陆梨身影消失,转身回了教室,心想,洋娃娃着急的时候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