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第背
孤五叛
独幕者
者呻
使吟
命
Ⅺ
「吵什么吵,赶着去投胎?你一个人也能玩这么欢,是要逼我提前开始行刑吗!」
牢房中,那个叫做艾莲娜的审判修女冲了进来。
想必她们休息的地方应该和监狱不远,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现场了。
「黑若斯,黑若斯……你快走啊……」
银被艾莲娜抓住了头发,接着被一下又一下地撞向石砖。
他被磕到头破血流,但是身体却感觉不到痛疼,口中一直喃喃着少女的名字。
在经历过绝望演变希望,最后又转换为绝望的路程,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了。
他现在只想黑若斯平安无事,除此之外,自己变成怎样都好。
「艾莲娜!你差不多够了!我们没有权限可以在刑审室以外的地方队犯人施暴,要是你再不放开这个犯人,我这就去向导师禀报你的劣行!」
眼见银的脸颊完全被无色的血液给浸湿,无名的修女赶紧拦在艾莲娜的身前说道。
「切,你又来了!别导师导师叫这么亲切好吗?他是混乱·门罗的人,而我们是倾奇者属下的修女。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你何必这样听从他的指令?」
艾莲娜看银动都不动一下,心里燃起的火也渐渐熄了下去,但还是没忍住多踹了两脚:
「再何况,要是任这小子继续吵下去,我们还睡个屁啊?叫他听话一点,我们也好做个美梦。明天可还要持续一整天审讯,直到他把经过说出来为止呢。」
说着,艾莲娜不悦地抱起了胸,心想这个家伙也太固执了一点。
修女无名,可无名倒不是她真正的名字,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名字告诉过别人。
虽然裁断·门罗下的门徒一般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就连和十亚信众共事的时候也会一直戴着那副面具。
但像她这样连“艾莲娜”一类的假名都不使用,还是显得怪异了些。
「莲普导师曾经是我的‘教官’,所以出于徒弟的本分我想要尊重他。以及不论他是哪一个门罗下直属导师,光是他此次辅佐赫斯德斯主教一举,便足以对我们唱诗班发号时令。」
无名修女清了清嗓子,接着义正言辞地向艾莲娜警告道:
「你这次擅自闯入囚室,并且没有经过任何要塞级武士和歌德级神父的批复虐待犯人。」
「这些已经足够判你禁闭两天,或者抄写神典五十页的惩罚了。」
“无名”叹了口气,然后拉住了艾莲娜的手:
「你现在跟我离开这间囚室还有机会摆脱罪名,这个人虽然是犯人,但犯人也有犯人的人权,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在他该受到审判以外的时间虐待他。」
「好啦好啦,就你规矩多,什么时候讲个假名让我好好损一损你也好啊。哎,犯人也有人权,你之前该不会在恕者·门罗待过吧?」
被“无名”厉声呵斥后,艾莲娜也不敢再对银干些什么。
她晦气地一蹬银的肋骨,然后就被“无名”拽了出去。
「算你走运了,小帅哥。明天我再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痛苦。」
说着,艾莲娜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走出牢房,“无名”也摆弄着门框上的铁锁,想要把已经遍体鳞伤的银关进一片黑暗里。
「哦对了,你好像还有个穿着女仆装的共犯对吧?呵呵呵,听说她的下场很不好呢。」
不过,就在艾莲娜前脚刚踏出监狱,后脚正打算抬腿的时候。
「审讯她的人貌似是混乱·门罗下的癫狂者,也不知道她的贞操能不能留在明天的夕阳下呢?嘻嘻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妖娆妩媚,将自己的道听途说讲给了银。
能为犯人带来最大痛苦的人便是好刑官。
从入职十亚的审判修女以来,艾莲娜就深谙此语并将之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折磨罪人,惩戒罪人,杀死罪人。
这是全家都死在魔人族残党的艾莲娜,内心深处最狂热的想法。
所以,哪怕一分一毫也好。
为犯人带来痛苦吧,让犯人感到绝望吧。
“最后,让罪人恼羞成怒,让他不自量力地袭击我。这样一来……”
“我就能毫无顾忌地将罪人凌辱至死了!”
这样想着,艾莲娜在面具下露出了肃杀的表情,接着抬脚走出了银的囚室。
于是。
银动了。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让他们,让他们不要对香格拉蒂下手。」
银一个蹬腿飞扑竟然窜到了艾莲娜的脚边,声音呜咽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此时此刻,唯有香格拉蒂这个名字能唤醒他的意识了。
那个你饿了为你熬粥,冷了给你拥抱的女仆,是银现在唯一值得牵挂的人了。
「求求你,把我怎样都好……不要伤害香格拉蒂,不要伤害她……」
他的手掌突然就拥有了连石头也能握碎的力气。
银紧紧攫住艾莲娜的脚踝,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根本没有什么卵用的稻草浮萍。
但是,银也的确和那些不幸落水的家伙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悲惨。
因为他抓住的不仅仅是一根稻草,更是一捆炸药的物理引线。
「喂,你弄疼我了知道吗?」
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嘲讽竟然成功,艾莲娜阴沉着脸转过了身来。
在她身下,银哀苦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这些听在艾莲娜的耳中,却像是天使奏乐一样动听迷人。
「敢弄疼‘神的鹰犬’,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对神不敬哦,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说着,艾莲娜蹲下了身子,仔细地端详起了银的面容。
「艾莲娜修女?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出来,不然信不信我将你一块关进去!」
「哦,要关你就关吧,无名阁下,呵呵呵。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因为罪人一旦先对‘吾等’出手,就意味着我接下来的行动可以不经请示,而凭自主决断了。」
艾莲娜邪笑一声,隔着面具“无名”似乎都能看见她额头上膨胀的青筋。
「等等,艾莲娜!你这是主动挑衅犯人,根本构不成‘正当防卫’的条件!听见没有——」
“无名”见状立刻明白了艾莲娜的想法,刚想上前劝阻却已经晚了。
「当然没有听见,既然他抓住我的脚紧紧不放,总不能让我带着他一起离开监狱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莲娜无视了“无名”的警告,她狂笑着仿佛失去了理智,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吊坠开始闪烁着圣洁的银光,然后一把拉上了监狱的栅门。
「您是一,也是万。赐吾力,佑吾安。」
——代灵·十字刻印。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十字架光芒的照射下,银也再次开始了大声嚎叫。
但是他的惨叫倒不是因为十字架的光辉太过耀眼,而是因为他抓着艾莲娜的双手不知怎的突然被斩断,伤口汩汩地留着白水。
与此同时,监狱中的石缝地板也忽然产生了异变。
众所周知,斯威辛大监狱是由石头一砖一瓦靠人工铺设而成的。
所以建筑内的地板还有墙壁,由石板构成的缝隙数不胜数。
而此刻,这些石砖与石砖之间的间隔却成为了艾莲娜的武器。
只见在她的四周,无数和十字架圣光一样皎洁的白芒从无数的缝隙磅礴而出。
这些光仿佛就是侠客的剑影,所到之处竟然将一切都给切断分离。
银的双手刚好就在一道缝隙的上方,所以他的手断了,身体也被切割成和地板上石砖的数量一样的碎块。
血液顺着岩石的沟壑扩散开来,银的体温也随着血液的离体而快速发生着冷却。
是的,银死了。
因为他的心脏现在不需解剖,光用肉眼就可以看见。
那枚拳头大的肉团此刻竟然还在尽责的跳动着,殊不知他的主人此刻已经死透了。
「艾莲娜!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不用我通知莲普导师了,你滥杀犯人,即刻就可以处以永久监禁的刑罚!」
“无名”才刚刚掏出钥匙拉开栅门,就看见银碎了一地的尸体和紧握十字架虔诚唱诗的艾莲娜。
「你疯了?就这么想杀掉罪人!?现在好了,你杀了他你也成了罪人。我们是刑审官,不是刽子手!你现在让我怎么和莲普导师交代?」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原地,两手无力地扒在头顶责骂着艾莲娜的意气用事。
「是的,当然。我们不是刽子手,而是刑审官。」
艾莲娜瞥了眼银的尸体,然后转身面向了“无名”。
「但我们是‘倾奇者’,是诛杀一切罪恶的‘天使’。别拿你那套犯人也有人权来管束我了,我的家人都是给魔人杀死的,他们丑陋,他们肮脏,你叫我怎么容忍魔人的同党?!」
说着,她咆哮了起来,仿佛跪下的“无名”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也许我说的稍微偏激了一点,但是我并没有作过头。我之所以会当倾奇者·裁断门罗的修女,就是想亲手审判罪恶。你把我关起来也行,但我认为你不会这样做。」
「你想说什么。」
“无名”抬起了脑袋,一时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弥补银的死亡。
「用你的‘代灵’,把他的身体状态退回到三分钟前,你应该还没有把他的‘标记’移除吧?」
艾莲娜按着胸脯平复着激动的情绪,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里。
她在笑,为自己亲手杀死了一次罪人感到狂妄。
十亚的倾奇者就是这样狂热无比,他们会为自己惩戒了犯人获得比高潮还要舒服的快感。
「你——!打从一开始就想要这么做了吗?!」
“无名”的心中咯噔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对着修女的背影大吼道。
「哼,罪恶不值得同情,不让他领会正义的真正态度,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将秘密告诉给我们呢?」
说着,艾莲娜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只留下一片阴森的黑暗在“无名”的视线里。
「该死,倾奇者的人果然都是怪物!哎,虽说我现在也是倾奇者的人,但我好歹不会被洗脑的那么彻底,还会对邪恶抱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啊。」
“无名”蹙起了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忠诚的倾奇者,果然都是这幅德行么?”
接着她走到了已经没了心跳的银的身边,将手腕上的那个座钟吊坠放在了银心脏的正上方。
「我才不想跟你一样摊上向犯人施虐的罪名,竟然还要我来给你擦屁股,真是够你臭美一辈子了。」
——代灵·颠倒时钟。
霎时间,银四分五裂的肉体竟然隐隐产生了复原的迹象。
就像是有神在用他的身体进行拼图一般,令见者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银,复活了。
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这个问题通常来说没人知道答案。
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不知道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去经历。
但银现在知道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旷的监牢中,银的啜泣声比小丑的歌声还要难听。
除了哭,银现在没有任何宣泄情绪的方法了。
人们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至于哭泣,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但如今银可不会在乎那么多,他抱着膝盖,手指深陷进囚服的褶皱里。
同时他的内心还因为身体上还有心里上的种种遭遇,被银残忍地切碎,然后再痛苦地为它贴上两张透明胶。
「香格拉蒂,黑若斯……」
距离那个“无名”修女离开已经过了半小时,他的脑海中还是一直回荡着这两个名字。
让银喃喃自语地重复,精神崩溃地念叨着。
不过与其说是“名字”,现在这两个词对银来说应该更像是一种“期盼”。
银原来是这么坚强的人啊,不论自己被打倒多少次,在前进的路上没有脚就用手前进,没有手就用牙前进。
“这个世界一定会有希望的对吧?”
“经历过夜幕最深邃的黑暗,等待寻梦者的一定是黎明对吧?”
「香格拉蒂和黑若斯,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银呜咽着,胸口的肌肉痉挛着,然后说出了一声疑问句。
说给谁听?
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
银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需要“希望”,哪怕是人为制造的假象。
这个世界没有多少人,是至死都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吧?
但银做到了,这是一个惊人之举,所以他铭记着,不让自己的啜泣停止。
因为他一旦停止哭泣,恐怕就算香格拉蒂亲临监牢,也无法再次唤醒他的意识了。
然而。
「当世界以沉默应对哭泣,你猜下一句是什么?」
世界大陆不缺少奇遇,但当奇遇都一股脑地堆积在同一个时间点发生之时。
那就是见鬼了。
当世界以沉默应对哭泣,吾等,将以暴力为绝望举行葬礼。
这是十亚倾奇者的名言,听在银的脑海里却是那么的刺耳躁人。
“这次又是何方神圣呢?教廷的刑官,还是墨祾忘记拿东西了?呵呵,呵呵呵,我真是没用呢……”
那是一道缥缈,但却能让银肯定是女人发出的声音。
哪怕银现在的神经再怎么大条,他也不能无视这道声音的出现:
「谁……是谁在这里!」
银环顾四周,除了青色的石头和覆盖着铁锈的栅栏,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放轻松,放轻松。我是精灵啦,和你一样是隐精灵哦。」
紧接着,在一开始的那道声音之后,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银的身旁传来。
若不是银的知觉已经被刑审完全破坏,他恐怕还能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是贴在他耳畔说话的。
贴在耳畔说话?
这未免也太诡异了点。
这间囚室之前经历了墨祾的造访,还有那名审判修女的血腥屠杀。
现在还能再蹦出一个精灵来,不是闹鬼了还是什么?
银心说行啊,如果是女鬼我就在这里告别自己的处男身,啊,男鬼也行……反正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
「精灵……你说你是精灵?这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犯人吗?」
银抹了把鼻涕,然后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斯威辛要塞自一百多年前就停止了收纳罪犯,现在除了自己,竟然还存在着其他的犯人么?
不过。
「是啊小东西,本来我还以为我至死都是这里最后一个犯人,没想到这个光荣的位子却要让给你了呢。」
不待银起身回话,他的肩膀就被什么人给按在了原地。
是的,银的眼前没有任何人或物。
在他的肩膀,只能看见两个手掌的印记搭在了囚服之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只是到了现在,银就算看见监狱里关着帝林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他的神经太脆弱了。
为了保护自己即将碎成一地的神经,银选择了对眼前的事物照单全收。
于是,在银的面前,一个身材窈窕的精灵逐渐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族耀术派·奥维尔赋予术式·青色,隐身术解除。
「是非常荣幸才对哦,少年。」
女子微微一笑,身体由透明转变了拥有颜色的实体。
她有着一头枯黄发臭的金发,除了身材还保持着少女的风韵,就连皮肤也是干巴巴的没有光泽。
一双眼睛暗如黑洞,唯有嘴角处的那抹微笑象征着她还拥有感情。
“看起来,应该有三四百岁了的样子……难道她在这里被关了两百年吗?”
这样想着,银木讷地抬起了脑袋,然后苦笑了一声:
「初次见面,我叫做维尔丶银。如有可能,我也和很希望能在这里陪你几百年。只是可惜,再过两天我就要被推上断头台。大概,是没有多少时间和你混熟了。」
颇为帅气的回复,再无往日中银的胆小和自卑。
就连这个凭空出现的精灵女子,也被银的反应吃了一惊。她放下了摁住银肩膀的双手坐了下来:
「哟,初次见面呢少年。我叫做诺玛,至于姓氏什么的我早就忘记了。不过你也别太灰心,实际上我也再过不久就要挂了,所以在此之前,我们两个的处境也还算是相近呢。」
女子哈哈一笑,学着银的话语打了声招呼。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银被艾莲娜残杀时飞溅的鲜血。
很显然,这代表着诺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间囚室。
没有人发现她,没有人阻拦她。
她明明,可以趁那两名修女开门时悄悄溜出去的。
“那为什么,你要留下来呢?为了讽刺我,还是像小说中情节一样,临死前给我两本秘籍,好让我继承你的力量逃出监狱?”
想到这里,银不由地自嘲笑出了声。
「是吗?是这样吗,那么在临死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着,银把手摆在了膝盖上,然后吃力地倚靠在墙壁上说道:
「你,介不介意姐弟恋的?或者说,你是不是处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