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环儿嫁给将儿大儿子刘志刚这话可就长了。当年将儿和勇儿在北平(解放后改为北京)拉洋车的时候,勇儿结识了地下党组织,以做生意名义去过陕北,后来按照组织的安排,回到柿子湾一带组织民间力量抗日,也就是和帆娃他们伏击日本鬼子。这对八路军进入山西以及后来山西的提前解放,不论从群众基础还是战斗训练上都起了很大作用。
解放后,勇儿在临汾当了官。虽然与当年因为去了抗大、解放后在省城当了官的东娃相比,勇儿的官职低一些,可也是柳湾的一大光彩。村里人都羡慕不已。也是山西刚解放那会儿,勇儿让他哥哥去平阳红星兵工厂上了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儿也退休,让二儿子刘志刚顶了职。在顶职之前,刚娃已经在村里和环儿结了婚,并生有娃儿了。
平阳地处临汾盆地,是南北和东西两大交通枢纽,有汉码头之称,地里位置十分重要,也是古晋国的国都所在地。前些年建了好几个兵工厂,而且规模都挺大,红星厂就是其中的一个,位于平阳城的西边儿上。运送材料或者产品,一般都有专线铁路,用火车运送。工厂隐一大片绿树之中,戒备森严,上下班都有检查、登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由进入的。
兵工厂可是技术要求比较高的单位,没有什么学历,没有什么技术,那只能做做后勤工作了,不是吗?刚娃顶职去了以后,最初就被安排在行政科,而且是在行政科下面管澡堂子。至于住宿吗?那自然是在两个人一间的单身宿舍里。后来,由于刚娃的篮球打得好,就调到厂工会,参加了厂篮球队。这个刚娃,高高的个头,年轻轻的留着八字胡子,给人以别样的感觉。人常说,亦工亦农赛过富农。虽然普遍物资匮乏,可这刘家比邻居富裕多了,人家那白糖、红糖都是用瓷罐装的,让人羡慕。
当年叶子和清平小张订婚的时候,环儿早就刚娃订下亲了。环儿比叶子大几个月,虽然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但长得漂亮,皮肤也光亮,人也大方、温和,显得福福态态的,看不出一点乡下姑娘的样子。当年刘家催得紧,环儿就早早结了婚。婚后,和其他亦工亦农的家庭一样,小夫妻俩一个在城里、一个在村里,日子过得一直也挺好。也许见贤思齐吧,柳湾的姑娘家说起找婆家来,常拿环儿做标杆,环儿的同班女同学都对环儿羡慕不已。因为家里条件好,所以环儿一直对叶子有所帮助,叶子光景常紧的,借钱给叶子是经常的事。
也就在几个月前,环儿感觉有些不对劲。刚娃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来也不怎么碰她,甚至冷冰冰的。人常说,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果真不久,刚娃随后便提出了离婚。晴天霹雷。环儿怎么也想不通,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自己在家伺候老的,又照顾小的,到底错在了哪里。都一儿两女、人到中年了,却闹起离婚,环儿真觉得没脸儿见人了。刘家老父亲将儿呢?更是气得发抖,骂儿子昏了头,甚至抡起铁锨打了儿子。但刚娃还是要离婚。
这天上午,环儿去清溪赶集,碰巧遇见了娥儿。娥儿是谁呢?娥儿是柳湾的孙仁义的大女儿,和环儿、叶子都是高小的同班同学、好朋友,是嫁到清溪的。多日不见,又见环儿没啥精神,娥儿就硬拉着环儿去她家里坐坐。
娥儿家在清溪镇的贾家巷里,离庙会不远。顺着贾家巷往东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稍门开在南厦靠东头一间的后檐墙上,只是往里缩了一些,木门框装着两扇木门,门框上方有砖砌的门额。一进稍门,迎面是个小照壁,走过照壁,一座不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五间北厦,三间南厦,西墙根从南到北依次是茅房、猪圈、柴火堆和饭厦子。院子的南边也就是靠照壁背面的地方,长着一棵挺粗的泡桐树。
娥儿给环儿倒了碗开水,又加了点糖,两人便坐在炕沿上闲聊起来。“看你没精打采的,咋啦?”娥儿开门见山地问道。“唉,甭提了,那贼要和额离婚呢,这不,过年都没回来。”“哎呀,不是好好的嘛,咋能要离婚呢?”“你可说呢,儿女亲家的,你看额丢人不丢人。”
“汉家呀(柿子湾一带称男人为汉子或者汉家),就没一个好贼,八成是外面有人了。你早该防备的。去他厂里了吗?”“正划算去呢。”“赶紧去。到了那里,你住上一阵子,不就知道了嘛。”“嗯,额也是说。”“不过,到了那里,你可甭和人家闹,越闹越没法收场。”“唉,都三个娃了,要是离了婚,你说额可咋过呢。”“先甭想那么远,兴许能回心转意呢,好好劝劝。”“能顶用吗?”“哎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总得试试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就这样,两人坐了坐,说了说,环儿便回去了。
几天后,环儿给公婆和孩子们打了个招呼,一路走到清溪,坐上长途汽车,便直接往平阳去了。刚娃住在红星厂宿舍区的一幢平房里,是一单间房子。进了门,左侧门边靠墙放着一只盆架,搭着毛巾,放着洋瓷盆子和香皂;靠着盆架、顺墙是一张单桌子,上面放着些小东西;两张单人床靠在一起、铺成双人床的样子,靠后檐墙窗户横放着,窗户上挂着白底兰花的窗帘;顺着床的左侧挡头是两只架在两条长板凳上的板箱,板箱上面铺着塑料布,放着些大点的东西;屋子中间一只铸铁炉子,暖烘烘的,铁皮烟筒绕到窗外。
有刚娃宿舍的钥匙,环儿一进门,仍像往常一样,手脚不停点,不是洗衣物、收拾屋子,就是买菜做饭的。可刚娃呢?见老婆来了,连表面上的和气都没有,一副嫌环儿来的样子。为留有余地,环儿假装没看到,笑脸相迎,又是搞卫生,又是做饭的,格外体贴。刚娃上班走了,环儿就向邻居打听刚娃在厂里的情况。丈夫回来,又用软话儿劝说刚娃,希望能回心转意。
可环儿的努力却无济于事。原来刚娃早就和厂里的一个小十岁的女人好上了,而且还怀上了孩子。环儿忍无可忍,就和刚娃大吵了一架之后,还找到了厂领导。红星厂是兵工厂,管理还是挺严格的,领导很严肃地找刚娃谈了话。可刚娃说,性格不合,还是执意要离婚。没有办法,环儿垂头丧气地又回到了柳湾。
刚娃执意要离婚,刘家老父亲气得要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还要认环儿做干女儿,说家里的一切都给环儿,非要把环儿留在他刘家。尽管如此,仍然没能挡住儿子,几个月后,刚娃还是闹得和环儿离了婚。都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却突然把家给丢了,环儿觉得自己窝囊的,没脸见人,成天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好端端的家一下子散了,村子里没有不说刚娃歪的。
据说,和刚娃相好的那个女人叫小裴,比刚娃小十岁。小裴原本是在平阳近郊农村插队的,因为和村干部关系不一般,又经过一番疏通,便被招进平阳红星厂,当了广播员。也许是独生女的缘故,小裴比较任性,且挺有个性,高不成低不就的,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找到合意的对象,也住在厂里那两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
红星厂的双职工很多,也有不少像刚娃这样老婆、孩子在村里的。自从当了篮球队队长以后,厂里就给刚娃单独安排了一间宿舍。一个人在城里头工作,一年到头只有节假日才回一趟家,没有家务和儿女的拖累,刚娃也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因为在篮球队嘛,成天价一身球衣,不是练球就是比赛的,再加上人家本身皮肤不黑,高高的个头,烫着卷发,还挺时髦的。刚娃不大爱说话,似乎有几分深沉,挺招单身女人喜欢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什么由头,一向百般挑剔的小裴却对刚娃产生了好感。不知道谁先追的谁,也不知道谁先约的谁,反正,两人交往上了。说起来也怪,就这样一个已经是三个孩子父亲的刚娃,竟然渐渐占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裴的芳心。大姑娘不爱则已,要动起真格来,那可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什么有妇之夫、什么闲言碎语,小裴统统都不顾了。
而刚娃呢?恰好夫妻分居两地,工余时间颇是寂聊,在和小裴的交往中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甚至渐渐后悔当年那么听爹娘的话、娶了个乡下老婆。蓄之既久,其发必速。干柴烈火的,一旦相遇那可不燃了起来。从惦记到思念,从约会到幽会,从闲聊到私语,从拉手到亲热,一切是那样的顺而快。结果,在一阵子偷偷摸摸的云雨之后,小裴真的怀孕了。
刚娃想让小裴把孩子打掉,可经历过插队风雨的小裴则坚决不肯,非逼刚娃离婚不可。同在一个单位,又同在一个工会门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不得也躲不得,没法子,刚娃只得乖乖地不顾爹妈亲友反对,不顾三个儿女,不顾邻里乡亲的闲言碎语,硬是闹得和结发妻子离了婚。
得知环儿的事后,叶子惦念不已。这些年,不论情况如何变化,环儿总不忘旧情,每当叶子手头紧的时候,环儿都会帮上一把。大家朋友一场的,这时候不去,那啥时候去呢。于是,叶子把手头的活儿赶了赶,这天早上,给家里说了一声,便骑上自行车一路往西而去。(未完待续)